卷三 百密一疏

當霍利驅車拐上家門前的汽車道時,他看了看表,是中午差十分鐘十二點。他把車開進車庫,一路前後左右張望,他相信沒有被人瞧見,因為這是個新社區,剛剛搬進不多的幾個住戶。

 

他緊張地穿過小徑,進入廚房。他太太正站在地下室的梯階頂上,腳邊是兩盆待洗的衣物。那正是他所想象的樣子。雖然地下室裏有一台新洗衣機,但她總是不用,總還是自己洗,將整天的時間都耗費在那上面。麗絲——霍利的老婆,由於年老色衰,再加上一張嘮叨嘴,早已讓霍利不能容忍了。霍利是一家房地產公司的經紀人,一天到晚在外面跑,麗絲則一天到晚在家,從不與任何人交往,因此,只要霍利一回到家裏,總會見到她那一副憔悴的面孔。並聽到一串串沒完沒了的抱怨。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來,她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也臟乎乎的,“地下室還沒刷洗呢……”她說著,長臉很快扳起來,顯得更加醜陋,“我告訴過你,告訴過你的……”

 

快閉上你的烏鴉嘴吧,霍利心裏想著。結婚兩年來,他從不曾回家吃過午飯,現在,她居然一點兒不關心一下他突然回家,是否是身體有什麽不適,或是有其他什麽事情,老天,她關心的,竟然只是“地下室還要刷洗”!

 

她笨拙地彎下身,抱起一只洗衣盆,向地下室的梯子走去,“還有一件事……洗衣機……”

 

霍利對麗絲的這一套早已領教夠了,她總是不斷地有這樣的事和那樣的事,他再也不想聽她講洗衣機的什麽事情了,他下定決心,一個箭步沖過去,雙手抓住麗絲的肩膀,閉上眼睛,狠狠地把她推了下去。

 

一聲驚恐的尖叫,接著,是一個重重的東西碰到地板的聲音,之後,一切復歸於沉寂。

 

霍利瞪大眼睛,向地下室窺視。麗絲仰面躺在水泥地板上,頸子略略扭曲,一只腳搭在梯子的底層,手中的洗衣盆翻倒了,衣物散了出來,一條床單攤開,像屍衣一樣,正好蓋住她身體的下半部。

 

霍利長出了一口氣,現在,這一謀劃了數周的工作總算完成了,他是自由之身了,他是徹底解放了。按計劃,他應當迅速離開現場,到“鉆石旅館”赴哈雷兄弟的一個午餐約會,他還可以和他們簽約,並從此邁向成功之路。因為他相信,由於麗絲的死,他可以多得兩萬元保險金,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到目前,一切順利,他只要繼續。

 

但他突然感到地下室似乎有些動靜,他不禁停住了腳步。當他滿懷狐疑再仔細向地下室望去時,他發現,麗絲的腳正緩緩地從梯階滑落到地板上。

 

一陣驚恐的感覺猛烈地襲來,使他渾身顫抖不已,如果她只是昏厥,人還活著的話,如何是好?如果她癱瘓了,那麽還要花費一大筆醫藥費,恐怕還得要輪椅?何況……他更不敢往下想了,如果她還沒死,還可以控告他殺人未遂……

 

他壓下了迅速離開的念頭,那本是他計劃的一部分,但他發現計劃有些不周,在無法確認她已經死亡之前,他是絕對不能離開的。他媽的,他罵自己,費時兩周的謀劃居然把這一點忽略了。

 

他慢慢步下階梯,站在仰臥的軀體旁邊,緊張地盯著她,看她是否還會動彈。過了一小會兒,他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又壯著膽子,小心地倚身過去,伸手試探麗絲的心跳。

 

但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兩眼突然睜開了,而且直直地瞪著他,那雙眼睛充滿恐怖和仇恨。

 

他被嚇得魂不附體,不由自主地往後跳開,試圖躲開那雙眼睛,但那雙眼睛並沒有追隨他,只是睜得大大的,似乎凝視著什麽,令人毛骨悚然。

 

霍利發出一聲低低的、含混的叫聲,倉皇地跳過麗絲的屍首,像一頭驚慌的動物,四肢著地地爬上階梯。當霍利驅車趕到鉆石旅館時,時間正好是十二點十分。他下意識地整整自己的衣領,又捋捋自己的頭發,心中寬慰自己:一切均已過去,麗絲確死無疑,一切都將按原計劃進行。

 

停車場只有幾部車,哈雷兄弟的紅色敞篷車不在,這也是好兆頭,他可以說自己是十二點整到的,這樣就可以把回家的十分鐘掩去。

 

只一刻,紅色敞篷車就到了,並停在了霍利的汽車旁邊,哈雷兄弟和一位瘦削的律師跳下車來,他們都穿著運動衫,神采飛揚。

 

“計劃有些改變,”哈雷兄弟中的一位叫道,“我們要到榆樹山的高爾夫球場去打球,那是一家新開張的球場,我們可以到那兒吃午飯,然後一邊打球一邊談生意。”

 

瘦削的律師走上前來,與霍利握手,“我們一直在和你聯絡,不過,你辦公室的小姐說你和用戶出去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哈雷兄弟,“不過,你還有時間回家去取球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