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頭號嫌疑人

當黎正走進瑪麗亞號的大廳時,那裏已經聚集了眾多惶惶不安的媒體記者。他和羅惠的出現,照例迎來一片閃光燈。他聽到有人在問他,“知道是誰襲擊你的嗎?”“現在感覺怎麽樣?”“會不會是你過去的女友?”“這件事你有沒有打電話給你的父母?”―他知道,在今後的一段日子裏,這些問題還會被反復提及,即便他現在不答,以後也有的是機會,所以保持沉默又何妨?

況且,他現在真的有點累,肩膀的傷口在隱隱作痛,關節酸痛則似乎在提醒他,自己可能在發燒,而長年在電腦前工作留下的後遺症就是,坐不了多久就會感到渾身不舒服。他覺得自己真該休息了,他很想念家裏的床。

“黎先生,這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你有什麽要說的?”

“你知道章咪的近況嗎?”

……

他沒理會那些問題,握住羅惠的手,把她牽到大廳的左邊。她的手有點涼,他沒有回頭看她,也能猜到此刻她的心情。他知道她很擔憂,也有點責怪他,她自始至終都反對開這個派對。

“好玩?有什麽好玩的?得罪人對你自己有什麽好處?”在他發請柬前,她曾竭力反對。

但他心意已決,誰也攔不了,這一點她也明白,所以她只是反對,卻未加阻止,甚至最後還參與其中。本來派對地點設在杜嘉祥的別墅,後來改在這艘船上就是她的主意。

當時,有人在杜嘉祥的別墅留下一個帶有威脅意味的背包―裏面放有手槍和他的照片。她驚恐萬分,竭力勸他改地點,雖然他覺得那個所謂的威脅背包只是某個好事之徒的蹩腳玩笑,而且他也未必喜歡船,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對一個陪伴你將近20年的人,多多少少得給予尊重,有退有進,關系才能長久。更何況,現在他深深體悟到她的明智,他想,假如當初聽她的話,這時候他可能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看書。他不會受傷,更不用費神去考慮這一大堆煩人的問題。

其實,他現在很後悔舉辦這個派對,但當公眾人物的壞處就是,即使你做了什麽傻事,真的很後悔,也不能表現出來。這場戲再爛,你也要裝出很享受的樣子,因為這是你的舞台,別人不給你捧場,你就得自己來。

“嗨。Joe,好點了嗎?”一個朋友迎了上來。

“馬馬虎虎。”他道,拉著她,找個空位坐下。他們所在的貴賓席和媒體所處的位置之間隔著一排椅子,這顯然是故意安排的。

“你臉色不好。”她悄聲在他耳邊說。

“沒什麽。”他笑笑,一擡頭瞥見她擔憂的眼神,忽然很想跟她說幾句情話。有時候,說一句“你美得像天邊的雲”之類的話,並不代表任何意義,他只是想松弛一下。說句好聽的,別人開心,自己也舒心。

“怎麽啦?”她發現他在看自己。

他湊到她耳邊,用訴說情話的音調對她說:“沒―什―麽。”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笑了。

這時,賓客們已經陸續到齊,他瞥見鐘志誠跟小林就坐到了他們的身後。小林已經摘下了帽子,看上去驚恐不安;鐘志誠在小聲跟她說著話,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盡辦法寬慰她。但這似乎並沒有起多大作用,她一直在偷偷尋找警察的蹤跡,一看見趙城出現在大廳門口,就趕緊低下了頭。

她這副鬼祟的模樣,讓他禁不住想笑。其實,他很想告訴鐘志誠,他第一次看見小林,並不是在這條船上,而是在一家卡拉OK的走廊裏。

一年前的某一天,他跟幾個朋友一起去卡拉OK唱歌。當時他喝了點酒,頭有點暈,便借口上廁所,想到外面去透透氣。一打開門,就看見小林從他旁邊的一間包房走出來。沒走幾步,另一個女子忽然從走廊盡頭冒出來,追了上去。

“信文,信文。”那個女孩好像就是這麽叫她的。

她站住了,回頭一看,輕聲叫起來。

“啊,是你!張晴!”

後來回想起來,這句問候語,驚訝多過驚喜。

他越過她們朝廁所方向走,途中聽見那個女孩氣喘籲籲地說:

“啊,真的是你!我剛剛就看見你了。”

“畢業後,我們多少年沒見啦!真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小林也發出一聲驚嘆。

“信文,你一點都沒變。”

“啊,你變了,變得更漂亮了。”

聽見這句,他禁不住想回頭看,純粹是出於好奇。但他看見的是一個衣著時髦、頭發高高盤起的女孩在連連跺腳。

“哦,信文!看見你真是太好了!”她歡呼著,沖過去給了小林一個熱烈的擁抱。

“你也是。太好了!”小林笑逐顏開地坦然迎接了這個擁抱。

真的不能算漂亮,兩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