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暮眼蝶

簡東平在客廳裏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鐘,陳劍蓉才滿頭大汗地從裏屋出來,她的手裏捧著一個滿是灰塵的方形餅幹鐵盒,從鐵盒表面的銹跡斑斑不難看出,這的確是多年以前的東西了。陳劍蓉把它放在耳邊使勁搖晃了幾下,鐵盒裏發出幾叮叮當當的聲響。

“我只找到這個。”陳劍蓉一邊說,一邊把鐵盒遞給簡東平,“我想這肯定是他的東西。”

簡東平迫不及待地打開鐵盒,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立刻展現在他面前,一個口哨、幾個玻璃球、一顆牙齒、幾個已經破損的香煙牌子、一把鑰匙、幾張年歷片、一個玩具木頭小兵……這很可能是陳劍河的百寶箱,但是這裏面的東西應該並不是他最鐘愛的收藏,簡東平不禁有些失望。

“這就是他全部的收藏?”他回過頭去問陳劍蓉。

“我不知道,應該是吧。”陳劍蓉困惑地看著他,“有什麽不對嗎?難道這不是你需要的?”

“應該還會有別的。”簡東平肯定地說。

“那你等一等,我再去找找。”陳劍蓉說完這句話後,立刻就又沖進了幽暗的小房間。

簡東平知道陳劍蓉有可能還會在那間小屋裏忙一陣,於是他仔細觀察鐵盒裏的寶貝,那裏面的鑰匙引起了他的注意。這又是什麽地方的鑰匙呢,他知道很多人都有收集自己牙齒的怪癖,難道這是陳劍河自己的嗎?這鑰匙又是做什麽用的呢,他為什麽精心將它藏在這個鐵盒裏呢?

這時,他身後傳來陳劍蓉的聲音。

“沒有了,我都找過了,什麽都沒有。我不知道你要找什麽,他以前的教科書,我都賣了,剩下的就只有衣服和鞋子了。”陳劍蓉氣喘籲籲地用紙巾擦拭著額上的汗珠。

“他有沒有藏書?”

“他有一些書,你剛才已經都看過了。”陳劍蓉困惑地瞅著他。

“就那些嗎?”放在角落裏的那些書,他早就看過了,那裏面沒有他感興趣的東西,他相信陳劍河也沒興趣,所以才會看完之後扔在了這裏。

“他很少買東西。他沒有多少錢玩收藏。”陳劍蓉說。

“他的收藏應該是不需要花錢的。”簡東平的目光在房間裏遊移著。

“你究竟在找什麽?能告訴我嗎?”她急切地望著他。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幾張照片,也許是記事本,也許是他寫的詩或日記,諸如此類的東西。”簡東平說。

“詩?”陳劍蓉顯然對此毫不知情。

“對,他的老同學說他寫過一些。”

“我不知道。他從來沒拿給我看過。”陳劍蓉小聲說。這一點,簡東平並不意外,就像大部分孩子不會把自己的日記拿給家長看一樣,生性孤僻的陳劍河如果曾經把自己寫的詩歌拿給姐姐看,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他是不是有個蝴蝶標本?”簡東平突然想到。

“對,有一個,他把它當寶貝一樣總帶在身邊,有時候還拿出來跟它說話。但是後來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我已經好多年沒看見它了。”

“誰送給他的?”

“是一個以前住在我們小區裏的生物老師,他很喜歡外出旅行,就是他把蝴蝶送給我弟弟的,那好像是他自己到森林裏捉來的。我覺得是很不值錢的東西,但我弟弟很喜歡。”陳劍蓉自我解嘲地笑笑。

“你知道他為什麽那麽喜歡那個蝴蝶嗎?”

陳劍蓉搖搖頭。

“我想他只是把它當寵物。其實他也需要夥伴。”她悲哀地說。

簡東平把目光移向別處。

“聽說他還喜歡在弄堂口的廢品站裏找舊書看。那個廢品站現在還在嗎?”

“廢品站是沒有了,不過宋伯還在,現在他就在弄堂口的鞋攤旁邊坐著,有生意就做,沒生意就打瞌睡。以前宋伯的廢品站是我弟弟最愛去的一個地方,宋伯很喜歡我弟弟,他們也可以說是忘年交了,宋伯沒有家人,所以一直把他當自己的孩子。”陳劍蓉的眼睛裏露出溫情。

“可以帶我去拜會一下宋伯嗎?”簡東平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不知道他的猜測是否準確,但他知道,事情的發展總有其因果關系。如果那些收藏對陳劍河來說非常珍貴的話,他一定會放在一個他能夠信任的人那裏,當然這個人不會是他兇悍的姐姐,他怕她,一定生怕她會動用家長制的權力毀掉它們,那麽就只有朋友了。這麽看來,沒多少文化,卻把他當自己孩子看待的老人宋伯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當然可以,我們現在就可以去,他一整天都會在鞋攤那兒。”陳劍蓉快速說,說話間,她已經開始換出門的鞋子。

簡東平連忙帶上鐵盒走出門去。

宋伯是個60歲左右的白發老人,五短身材,穿著件藏青色的舊罩衫,他一看見陳劍蓉,黑黑的臉上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顯然,他們已經是老熟人了。陳劍蓉為簡東平作了簡單的介紹後,三人就開始攀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