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露露(第2/5頁)

“張月紅是被CAT,CAT踢出來的?”莫蘭把照片放在一邊。

“她來面試過,但我們沒要她。她太老了。她說自己才17歲,這純粹他媽的是胡說八道,你看她那皮膚,還有她那屁股,哪象是17歲的屁股。我想她起碼有40歲,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化妝,是看不大出來,她個子長得小,又會扮嫩,還挺會發嗲,有時候真的會以為她只有17歲。”劉露眯著那對桃花眼望向莫蘭的背後,好像張月紅就站在那兒,隨後他咳重重地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我那時候是CAT,CAT的領班,負責招聘來著,她一進屋,我就覺得她怪怪的,叫我渾身不舒服,她的聲音很尖,嘰嘰喳喳的,說在海南的時候,她在舞廳坐台,有多少男人圍著她轉,後來她跟一個男的鬧了點事,所以就逃回來了。她說她叫張月紅,還給我看了她的身份證,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怪怪的?你指什麽呢?”

劉露沒聽見這個問題,片刻之間,他好像突然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具僵屍,他呆呆地坐在那裏直視著前方,眼睛象木偶的假眼珠那樣暗淡無光,魂魄似乎已經飛離了他的軀體。幾秒鐘之後,他才從這種神遊狀態中恢復過來。

“你說什麽?”他道。

莫蘭決定換個問題。

“她的身份證,你為什麽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莫蘭問。

“我以前幹過做證件這一行。”劉露的臉又活絡起來,他嘿嘿笑道,這時莫蘭才發現,他的牙齒基本上都掉光了,當他張大嘴的時候,嘴巴看上去象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你們為什麽不要張月紅?”

“我們不要提供假身份證的人,因為這種人多半身上都有點什麽破事。而且,你大概不知道,CAT,CAT的服務生都得是模特,她太矮了,只有1米六,跟別人站在一起,她就象只毛沒長齊的小雞,一點都不起眼。”劉露眼神茫然,帶著某種懷念的情緒說道。

“你跟她很熟嗎?”

“可以算吧。她欣賞我。”劉露溫和地說。

莫蘭想不出不男不女的劉露身上到底有什麽可以讓張月紅欣賞的,所以她只能說:“是嗎?”

劉露的眼睛在莫蘭臉上飄來飄去,好像想找到一個著陸點,最後,他找到了她的眼睛。

“她欣賞我的勇氣。”他停頓了一下,才說下去,“小姐,其實你看出來了,我是個男人。但我喜歡扮女人,大部分時候我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個女人,所以等老婆死後,我就把原來的工作辭了到了CAT,CAT跳爵士舞。我原來是醫生,精神科醫生,我曾經想用心理學挽救自己,但沒有成功。所以我最終放棄了。40歲終於才改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拋棄一切做自己想做的事。”

勇氣。這的確需要勇氣。

三言兩語就道盡了他的一生,雖然說得隨意輕松,但莫蘭沒聽到一丁點灑脫和開心,只有無盡的悲傷、落寞和無奈。她望著劉露那張線條柔和過於女性化的臉,心裏泛起一絲酸楚,原先厭惡之情漸漸消散。

“那一定很難。”莫蘭輕聲道。

“還好啦。人總得學著生存。” 劉露停頓了一下。“你剛剛好像問我,她有什麽地方怪怪的?”

“是的。”

“其實,她讓我想起了我自己。小姐,我想做一個女人,而她想回到17歲。我們都是同一種人,都是那種不顧一切都要糾正錯誤的人。在我,是上帝犯了錯,在她,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她從沒說過,但她的眼睛,告訴了我一切,我知道,她以前一定受過很大的創傷。”劉露歪著頭注視著虛空中的一個點,“按照我的經驗,墮落總是有理由的。小姐。”

墮落總是有理由的。

莫蘭沒有答話。

那番話好像耗盡了劉露的體力,他伏下身子,趴在玻璃隔板下面的桌面上休息了一會兒,隨後他用一只手費力地撐著腦袋,“能不能讓我再看看那張照片?”他對莫蘭說。

莫蘭把照片再度帖到玻璃上。

“是她。是她。”他仰起頭,盯著了很久,最後說。

莫蘭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一些特別的東西。

“能不能跟我說說她?”莫蘭問。

“其實我不算了解她。”劉露搖了搖頭,“我至今都不知道她幾歲,叫什麽名字,她家裏有什麽人。她從來都不說。”

所以他才沒去認屍,雖然他跟她關系那麽好,其實他仍然對她一無所知。

“你問過她嗎?”莫蘭問。

“沒有。那是沒有意義的,如果她想說,她會告訴我。”劉露露出一絲笑容,莫蘭發現,他其實很喜歡這個話題,每次不等莫蘭開口問,他就自己說了下去。

“有一陣子,我們經常在一起。那是6、7年前的事了。我們關系不錯,是很好的朋友。那時候她在莎莎上夜班,跳艷舞,她跳得不好,沒有舞蹈基礎,但因為她很會笑,所以不少人都喜歡她,她在那裏很受歡迎,小費也很高。所以她很開心,她本來以為她這輩子就會這樣無憂無慮地過下去,但可惜她不走運,莎莎很快就關掉了,因為有人在包房裏亂搞被抓住了,嫖客其實是掃黃組的警察,這種事誰也沒辦法,鐵證如山,所以莎莎就被封了,她也就失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