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我的艷遇及奇遇 第2節

房子是舊的,房間也不大,屬於那種老式的單元房,進門有一個過道,陰暗又狹小,既不能設座會客,也無法支桌用餐,除了進出過往需要它外,基本上不能開發出其他用途。我在結婚的頭幾年也住過這樣的房子,我深悉這種房子可惡的結構和如何改造的可能性,所以一進門我就找到了話題。

“這房子是老一代設計師的作品,結構很不合理,你看,如果打掉這堵墻,把過道合並到你這個房間,這樣你客廳就大多了。”

她笑笑,謙遜地引我到裏面的屋裏,客廳裏。她羞澀的臉上依然帶著我前次見到的倦意和一絲愉快的神情,只是說話的聲音似乎全然變了,甚至和剛才電話裏的聲音也不一樣,變得更柔弱,更具女人味。當時我以為這是她情急引起的,但後來她似乎一直在用這種聲音跟我說話。這說明它跟情緒沒關系,而是跟我記憶有關系,是我的記憶欺弄了我。

進到客廳後,她麻利地拿掉沙發上的半件正在織的毛線衣,請我坐下。這也是屋裏惟一的一張沙發,布藝的,雖說有兩人座,但今天看來只能讓我一個人坐了。我坐下來,感到沙發柔軟又溫暖,溫暖顯然是她留下的。

從室內陳設看,不用說她過著單身生活,陪伴她的主要是一套東芝系列的家庭影院:電視機只有14吋;一個玻璃門書櫃:上半只充當博古架在使用,擺著幾架模型飛機和一些旅遊紀念品;一只新潮的雜志籃:裏面散亂地立著幾本裝幀精美的休閑雜志;一尊考究的地球儀:它看上去很五顏六色的。總的說,布置很簡單,但不寒酸,簡單在這裏變成了一種品味,一種個人品質的寫照,令我感到無可挑剔又浮想聯翩。我想像她坐在軟的沙發上,一邊織著毛衣,一邊聽著音樂或看著電視,外界的一切跟她有關又無關。這種簡單又安安靜靜的生活和情趣,忽然讓我對她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好感和向往。

我是個有家室的男人,年齡也不小了,曾經黑色的頭發正在夜以繼日地脫落、變白。說真的,我已不再奢望得到什麽艷遇,而苛求的婚外戀又似乎太沉重,欺三瞞四的不說,關鍵是還要讓本來已羞澀的囊中變得更加羞澀,真正是有苦難言,或許一場折騰下來,吃到的快樂還沒有吞下的苦水多。話是這麽說,但有機會我還是常常明知故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迷途不知返的。我不知這是為什麽,也許是本性使然吧,也許是……我是說,我不知道,反正我對妻子有點不忠,喜歡帶著隱秘的願望交些異性朋友,她們中不乏有與我同床共寢者。年輕時,這些都成了我浪漫的代名字,現在成了我私藏的“玉”。玉是那種閑來無事的東西,有那種私底下的感覺。在我看,艷遇或者外遇這種東西也有這感覺,尤其是對生活在婚姻中的人來說。我的體會是這樣,沒有婚姻背景下的艷遇,因少了那種“私底下的感覺”,就丟了艷遇本身包含的那種鬼祟的神秘性和危險感。沒有危險的獵奇,更像是飛來的恩賜,你可能因此心懷感激,卻不可能感受到那種有驚無險,甚至是驚慌失措的快樂。婚姻在艷遇面前是個很荒唐可笑的東西,它一方面全然是艷遇的天敵,另一方面又真正把艷遇烘托得花團錦簇,叫人刻骨銘心。一個婚姻中的男女,一旦有了外遇,其生命和生活就有了秘密,秘密的快樂,秘密的痛苦,秘密的夢想。這些秘密像一道道柵欄,把你和世俗無形地隔離開來,而婚姻是一種有形的隔離,是一個把人不斷世俗化的機關。一個生活在這樣機關裏的人,艷遇的降臨猶如在銀行裏儲存了一筆秘密款子,其內心會突然感到莫名的自由,感到竊喜,感到恐慌和緊張。恐慌和緊張也是甜滋滋的。也許這就是我迷途難返的原因,因為婚姻使我格外需要一種秘密,一種自由,一種無形的東西將我和世俗隔離開來。

不過,通過對她“察言觀色”,包括我已往的經驗,我感到她好像不是那種人,即便是也是需要時間改造的。有些人是這樣的,她可以讓你很容易接近,也願意跟你交朋友,但當發現你有更深的願望時,她會斷然拒絕,甚至跟你反目成敵,讓你留下懊悔。和年輕時相比,我現在一般不犯這種錯誤,就是不刻意去追求這種事,不鋌而走險,不大肆進攻,而是伺機應變,隨遇而安。對林達,我想只能這樣,有機會,先把自己的意願象征性地露它那麽一點點,然後守株待兔,順其自然,隨她去。沒想到,後來妻子對我一個不合時宜的傳呼,居然提前把她推到了我懷裏。

我看到妻子傳呼後,想的當然不是回電話,而是要走。我怎麽可能在她面前回這電話?可她誤解了我意思,以為我是客氣,不好意思用她電話,所以再三而堅決地要我回電話。電話接通了,我說什麽呢?當然是說謊,我大言不慚地告訴妻子:我正在和誰誰誰搓麻將,“正準備休戰回家”。妻子一聽我在麻將桌上,慷慨地允許我“可以遲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