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2節(第2/2頁)

我側耳聽,隱約聽見電波聲。看來,革老這邊近來是夠忙的。趁著紮針的閑工夫,我想和革老談談我和劉小穎的事情,可是我一出口,革老就不耐煩,“你又來了,又是劉小穎!我說深水啊,你怎麽跟個小孩子似的,一句話要說幾遍啊,我的態度很明確——不行!理由很簡單,靜子這條線我們不能失去。”革老的態度我早有思想準備,我說:“革老你聽我說,不是我不懂事,有些事根本不像你我想的一樣,靜子其實是希望我早點跟人結婚。”他說:“鬼話。騙鬼去,我已經七老八十了,鬼話騙不了我。”我說:“真的,革老,我不騙你,你以為人家真是愛我,還不就是想玩玩我。”革老盯著我看,卻不語。我說:“其實道理很簡單,我沒有婚姻,人家反而有壓力,怕我纏著她跟我結婚。可她能跟我結婚嗎?就算她想,野夫也不會同意的。鬼子說到底是鬼子,靜子表面上看溫文爾雅的,骨子裏跟別的鬼子沒兩樣,好色,貪婪。我是看透她了,見面就想上床,下了床就想走人。”

革老有些驚訝,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問:“你們關系有這麽深了?”我說:“從來就這麽深,也可以說這麽淺。不瞞你說,革老,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在外面開房間了,否則你不想想,憑什麽我們的關系能快速發展並維持至今,還不是一個‘欲’字,一個‘色’字。老人家,我今天跟你倒個苦水,我不容易啊,我在飾演什麽角色,你知道!”他真切地嘆口氣,說:“我還真沒想到你……有人說我們是吃軟飯的,在花園裏抗敵,吃香喝辣,屁話!犧牲是多種多樣的,雨花台同志,你做出的犧牲黨國都記著的。”我也做出動情的樣子,說:“我今天跟你說這些也不是邀功領賞,我也覺得丟人,一直羞於跟你說。可是……你如果想讓我在靜子身邊留的時間久一些,讓我們這種關系能夠維持下去,我看……必須要斷掉她的後顧之憂。說了你都不信,近來她常常在我面前誇林嬰嬰怎麽怎麽好,言外之音什麽意思,我聽得出來。你說,我能跟她發展關系嗎?”他說:“當然不行。”我說:“她也看不上我。”他說:“這不是她看不看得上的問題,這是紀律,你們兩個人怎麽綁在一起?”我說:“我想來想去還是劉小穎最合適,一來也了了陳耀的一個遺願,二來,我們的關系是明的,保安局上下都知道我們兩家是老交情,今天重新組合可能在人們的意外之外,但也在意料之內,可以理解的。”他問:“你們有感情基礎嗎?”我說:“感情嘛,是可以培養的,現在當然沒有。”

革老認真地看著我,沒有說話,態度和眼神裏卻有前所未有的溫存和慈悲。

革老開始取針,神色沉重,半顯猶豫地說:“你說的這個情況是個新情況,容我想想再說。”我說:“革老,今天我把該說和不該說的都說了,樹要皮,人要臉,有些話就到此為止,別跟人說了。”他說:“知道,我把它帶到棺材裏去。”我起身穿衣,說:“唉,人在病榻上,一聽棺材二字心裏都發虛啊。”他說:“這叫什麽病,不找醫生過幾天也會好的,要有時間,明天再來紮一次什麽事都沒有了。怎麽樣,現在人是不是要輕松一點?”我試著眨眨眼睛,說:“嗯,眼睛都覺得亮了一些。”他說:“你走吧,明天沒事再來吧,你現在生病單位都知道,往這兒跑勤一點也沒事。”我看看自己,說:“我這個樣子還真像個病人。”他說:“你本來就在生病,回去看看你的舌苔,跟青苔一樣的,又黑又厚。”我笑了,說:“你這個神針紮了,說不定我沒到家青苔就沒了。”

有人說,這世上的一半事由謊言促成,這天我對革老撒了一個彌天大謊。謊言像陽光一樣驅散了層層霧靄,讓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收拾好東西,與革老告辭。不知道是革老的針真的管用,還是我心情的變化,走在路上,周圍的樹木、街道、房屋,果真變得亮堂了許多,我的身體也變得輕快起來。

只是,很遺憾,這點子是林嬰嬰奉送的。

不過,更遺憾的是,第二天下午革老讓陳姨給我捎回來一紙條,上面寫著一句話:再次請示重慶,依然不同意你與小穎的事,請諒。我看完,對著紙條吐了一口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