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3節(第2/2頁)

她說:“要殺他,這個必須要搞清楚。”

我說:“是。”

她說:“最好別住在那樓裏,如果吃住都在那樓裏,”她聳聳肩,說,“那樣他就成洞裏貓了,我們只有抱一挺機關槍去跟他拚命了。”這叫什麽話嘛,革老聽了翻白眼,張口要說什麽。我怕他說難聽話,鬧不愉快,連忙搶過話頭,告訴她吃飯是要出來的。其實我是猜測的,是為了搶話說,隨便說的。

她又問我:“我能去那樓裏看看嗎?”

我說:“這肯定不行,那地方只有我處裏的人才能出入。”

她感嘆道:“這回野夫搞得很警惕嘛。”

革老一直憋著氣,這會兒終於忍不住,甩話給她:“敵人又不是傻的,已經遭過兩次暗殺了,能再不謹慎嘛。”

她看看革老,像沒有聽出革老話裏的不高興情緒,笑道:“看來,這次行動比我想象的要難。”

革老氣鼓鼓地說:“難得多!”

她看看革老,又看看我,好像要安慰我們似的,十分放松地說:“不過也難不倒人,人家連總統都能殺,他白大怡又不是孫悟空,會七十二變。只要變不了,不用急,總是有辦法的。”

革老被她說得直想嘲笑她,但笑到一半忍住了,變成了苦笑,訴起苦來:“說得容易啊,但是……你看,我們就這麽幾杆人,老的老,女的女,有行動能力的人都走了,你也是女將一員,輕視不得啊。”林嬰嬰想了想,居然爽快地說:“這樣吧,這任務就交給我吧,我來完成。”革老顯然對她的輕率甚為不滿,再也不想忍,嚴肅地說:“莫愁湖同志,這可是當前最緊要的任務,不是兒戲,沒有充分的把握,不能貿然行動。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萬一再出問題怎麽辦?到時候恐怕連一點收拾的余地都沒有了。”林嬰嬰看看我和革老,笑著問革老:“你怎麽就肯定我是貿然行動呢?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隨便答應的。”她的語氣如此肯定,讓我和革老不知說什麽好,我們互相看看,未置一詞。冷場之後,林嬰嬰說:

“當然,我也需要你們配合,首先我要確切知道他的行蹤。”

“剛才不是說了,他作息可能都在那樓裏。”革老說,“就是說,他不出門,沒有行蹤。”

“不是說他要出門吃飯嗎?”她說,“出門就是行蹤,我要知道他準確的出門時間,一天幾次,何時出,何時回。這應該可以摸清楚吧。”她問的是我。我答:“應該可以。”她說:“那就麻煩你了,其他的都交給我好了。”說得這麽輕巧,不能不令人擔憂……她接過了我肩頭最沉重的包袱,可是我的心頭卻並沒有因此而輕松,而是愈加沉重。我掏出手絹,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夕陽最後的一抹紅光被夜幕吞沒了,槳櫓下的湖水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天氣並沒有變得涼爽,只是湖水中青草的氣息更濃了。等我們近岸時,天完全黑了。

小夥子秦淮河扮成三輪車夫一直在岸邊等著,我們上岸後革老和革靈坐他的車先走了,我陪林嬰嬰一直走出虎踞胡同。出了胡同,有一輛黑色的小汽車在等她,車夫是個大胡子,很沉默的樣子。上車前,她突然對我說:“哦,對了,我現在呆的那地方,打交道的不是看不懂密碼電報,就是一群整天追求時髦浪漫的小丫頭,以後不知金處長有沒有辦法幫我調一個好的部門?”我問她:“怎麽個好法?”她幹脆地說:“當然是核心部門,能搞到情報的嘛。我可以想象出來,那些人,你就是把她們的腦袋敲開了也搞不到什麽情報,這對我不是浪費青春嘛。我們都是黨國甩出來的飛刀,與其把刀子插在無關痛癢的腳背上,還不如不要這把刀子,因為這樣的話這把刀子只能給自己增加風險,並不能對敵人構成威脅。我認為既是刀子,就應該把它插在敵人心臟上。”

黑暗中,我依然看見她黑黑的眸子一閃一閃的亮。我目送她上車,車子轟然而去,我突然覺得有種夢幻的感覺,好像剛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真的就是真的,一個堅定的、激烈的、熱氣騰騰的形象不時從黑暗中向我浮現,和舞會上的那個聰明的、優雅的、溫情脈脈的小姐截然不同。她身上蘊藏著火熱的一觸即發的激情和在激情驅使下什麽事都敢做敢為的大膽和不羈。她既有“熾熱如金的一面”,又有“柔軟如銀的一面”。作為她的戰友,我將不斷目睹到她“熾熱如金的”一面,而那些劊子手,也許會迷醉於她“柔軟如銀”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