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戶外冒險

安吉拉溫暖的呼吸撩動著我的心神。我雙手握拳,一動不動,最後還是低聲說道:“松開,有人看著我們呢。”

“我不在乎,”她十指相扣,“隨他們說吧。要是我害怕流言蜚語,就不會來這兒了。”

“漫長的假期腐蝕了你呀。” 我輕拍她的手背,“我認識的那個永葆理性的高冷女士到哪去了?”

“兩周前她被我炒了,因為無能。”她說,“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全新的安吉拉,她只想緊緊擁抱所愛的男人。”

“愛”這個字刺痛了我。我粗暴地掙脫她的雙手,徑直走開了。安吉拉向後踉蹌幾步,目瞪口呆。待恢復平靜後,她跟著我進了臨時住所。

“那一晚,我去度假前的那一晚,我做錯了什麽嗎?”她言語間很受傷,“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還是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從客廳的窗戶向外瞥去,默不作聲。

“告訴你我的真實感受有錯嗎?”她追問道,“阿俊已經不在了,你的哥哥已經去世了,你怎麽還放不下呢?”

她一提起阿俊,我的視線就開始模糊。我咬住下唇,強忍淚水。

“我和他交往過這個事實就困擾你到如此地步嗎?你回避我,輕視我,將我從你的生活中驅趕出去。”安吉拉的聲音顫抖起來,“來之前,我反復想象我倆重逢的畫面……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啊!看著我,阿陽。說話啊!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遭受你這般的冷漠?”

“你沒有做錯什麽,你沒有對不起我。”我面對著她,“問題在於,我還沒有在乎你到可以原諒自己的地步。”

她呆住了,神情不安。

“安吉,你就像一幅精致的畫:美好、優雅、無暇。我本該只是遠遠觀賞,那樣也就不會有悲劇發生。我真傻,沉迷於你的美,像是蜜蜂傾心於綻放的水仙。”

“你愛過我,不要否認。”她慟哭,“即使現在,你也還愛著我。八年哀悼已夠久了。他已經不在了,而我還活著。何苦對我視而不見?何苦讓自己淹沒於無盡的悲傷中?”

“那份愛一開始就只是種錯覺,我被自己一時的沖動蒙蔽了眼睛。”

“那晚我不該喝那麽多。”她連呼吸中都帶著懺悔,“那時我害怕自己沒有勇氣,也沒有機會吐露我的感情。”

“我曾希望他的死僅僅是一場夢,但每次見到你,痛苦的現實就會提醒我:阿俊不會再回來了。”我淡淡地說,“那個厄運將至的傍晚,他來我學校宿舍。當時我才結束期末考試,只想回到自己床上,不管不顧地睡上幾天。他來時滿臉喜色,看上去是發自肺腑地高興。我從沒見他那麽高興過,甚至當他以最高榮譽從耶魯法學院畢業時都沒有。他帶我到鎮上最頂級的餐廳,而後,在陪我回宿舍的路上告訴了我那個好消息:你接受了他的求婚,他即將準備來年春天的婚禮。他笑逐顏開地宣布這件喜事,眼中閃爍著興奮與憧憬。”

“都是過去的事了,回憶只會讓你徒添心痛。”安吉拉望向別處。

“無論我再怎麽努力,都無法抹掉那些畫面。”我冷冷地說,“他是因我而死的。”

“那是場意外。”她的身體顫抖起來,“誰都沒有錯。那是厄運的一記重拳,是的,厄運,它可能落在任何人身上。”

“是嗎?”我嘲諷道,“我那時一定是腦子短路了才會和當地無賴起口角。”

“別自責了,阿陽。”她搖搖頭,淚水沿著臉頰流下,“他們當時有槍……”

“槍!”我笑了,“絕大多數美國人都有槍,有攜帶槍支的權利,憲法上都寫著呢。不,安吉,是我挑的頭,是我惹火了那些無賴。”

“哦,別再說了。”她哀求道。

“你要嫁給我哥的消息將我變成了狂怒的野獸。”我慢慢靠近安吉拉,“我需要渠道來發泄自己的怒氣,需要借口來毀滅路上的一切。砸毀也好,焚燒也好,不顧有什麽惡果。可憐的阿俊,他當時身處幸福的山巔,渴望與我分享他的快樂;而我的腦子裏卻混雜著古怪的念頭,想要抹去他臉上的笑容,然後……”

“你最近有去看蘭伯特醫生嗎?”安吉拉的雙唇抽搐著,“你是在遭受犯罪情結1之苦。”

“阿俊才是受害者,不是我。他作為兒子、兄長、愛人都是完美的,他身肩每個人的夢想;而我在家裏就是個多余的人,是個可憐的刺頭,一無是處。死的本該是我。我現在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時間不能倒流,阿陽。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安吉拉一字一頓地說,“可我們還活著。”

“那我該怎麽做呢,安吉?我仍舊不時地能見到他。就連和你說話的現在,我都感覺到他就在這個房間,他在看,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