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7頁)

沒過多久,代理來了。她朝桌子走來時,斯特萊克想站起來打招呼,卻一下子又坐了回去。伊麗莎白似乎並未留意。

上次見面之後,伊麗莎白好像掉了一些體重。裁剪精致的黑色西裝,猩紅色的口紅,青灰色的短發,今天卻並未給她增添銳氣,反倒顯得她像是選錯了的偽裝。她臉色發黃,皮肉似乎也松弛了。

“你好嗎?”斯特萊克問。

“你說我好不好?”她粗暴地啞聲說道,“什麽?”她厲聲對一位等在旁邊的侍者說,“噢。水。純凈水。”

她拿起菜單,像是後悔自己暴露了太多秘密,斯特萊克看得出來,不管表達同情還是關心都只會自討沒趣。

“就來一份湯好了。”侍者回來讓他們點餐時,她說。

“謝謝你又來見我。”侍者走後,斯特萊克說。

“唉,上帝知道,利奧諾拉需要她能得到的所有幫助。”伊麗莎白說。

“你為什麽這樣說?”

伊麗莎白眯起眼睛看著他。

“別裝糊塗了。她告訴我,一得到歐文的消息,她就堅持要人把她帶到警察局去見你。”

“是啊,沒錯。”

“她認為那會給人留下什麽印象呢?警察大概以為她聽到噩耗會癱倒在地,結——結果呢,她只想去見她的偵探朋友。”

她拼命忍住咳嗽。

“我認為利奧諾拉不太考慮她給別人留下什麽印象。”斯特萊克說。

“是啊是啊,你說得對。她一直都不大拎得清。”

斯特萊克暗想,伊麗莎白·塔塞爾認為她自己給別人留下的是什麽印象呢?她是否意識到別人都不怎麽喜歡她呢?她讓先前一直抑制著的咳嗽盡情地釋放出來,斯特萊克等這陣海豹般的劇咳過去後才問道:

“你認為她應該假裝更悲哀一些?”

“我沒說要裝,”伊麗莎白沒好氣地說,“我相信她也以她有限的方式感到難過。我只是說,適當地扮演一個悲傷的寡婦沒什麽壞處。這是人們期望的。”

“我想你已經跟警察談過了吧?”

“當然。我們談了河濱餐廳的那次爭吵,還反復談了我沒有好好讀那本該死的書的原因。他們還想知道我最後一次看見歐文之後的行蹤。特別是我見他之後的那三天。”

她疑問地瞪著斯特萊克,斯特萊克面無表情。

“我想,他們認為他是在我們吵架後的三天內遇害的。”

“我不知道,”斯特萊克沒說實話,“關於你的行蹤,你是怎麽跟他們說的?”

“我說,在歐文怒氣沖沖地離我而去後,我就直接回家了,第二天早晨六點鐘起床,打車去了帕丁頓,在多克斯那兒住了一陣。”

“是你的一位作者,我記得你說過。”

“是啊,多克斯·彭傑利30,她——”

伊麗莎白注意到斯特萊克微微咧開嘴笑了,於是,她的臉從他們相識以來第一次放松下來,露出一絲短暫的笑容。

“信不信由你,這是她的真名,不是筆名。她寫的是偽裝成歷史演義的色情文學。歐文對她的書嗤之以鼻,卻對她的銷量嫉妒得要命。她的書確實好賣,”伊麗莎白說,“像剛出鍋的餡餅一樣。”

“你是什麽時候從多克斯那兒回來的?”

“星期一傍晚。本來應該是一個美妙的長周末,可是,”伊麗莎白焦慮地說,“拜《家蠶》所賜,毫無美妙可言。”

“我一個人生活,”她繼續說道,“沒法證明我回家了,我並未一回倫敦就去謀殺歐文。其實倒真想這麽做呢……”

她又喝幾口水,接著說:

“警察主要是對那本書感興趣。他們似乎認為它使許多人有了作案動機。”

這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飾地想從他這裏套取消息。

“一開始確實好像有許多人,”斯特萊克說,“但如果他們得到的死亡時間是正確的,如果歐文是在河濱餐廳跟你吵架之後的三天內遇害的,嫌疑者的人數就非常有限。”

“怎麽會?”伊麗莎白尖銳地問道,斯特萊克想起他在牛津時有一位非常嚴厲的老師,總喜歡把這三個字的問句當成一根巨大的針,刺向缺乏依據的推理。

“恐怕這點我無法奉告,”斯特萊克和顏悅色地說,“絕對不能影響警察辦案。”

隔著小桌看去,她蒼白的皮膚毛孔粗大、紋理粗糙,深橄欖色的眼睛十分警覺。

“他們問我,”她說,“在我得到書稿、還沒有寄給傑瑞和克裏斯蒂安之前的那幾天裏,我還拿給誰看過——回答是:誰也沒給。他們還問我,歐文寫作時會跟誰討論書稿。我不明白為什麽要這麽問,”

她用發黑的雙眸盯著斯特萊克的眼睛,“難道他們以為是有人慫恿了他?”

“不知道,”斯特萊克又沒說實話,“他一般寫書時跟別人討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