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頁)

斯特萊克順著這條不熟悉的街道朝地鐵站走去,雨水無情地抽打著他的臉和手。妮娜剛才買羊角面包的那家糕餅店裏,聖誕節的小彩燈熠熠閃爍。他龐大身軀的影子在雨跡斑斑的地面閃過,冰冷的拳頭裏攥著塑料購物袋,那是露西體貼地送給他的,裏面裝著賀卡、生日威士忌,和那塊新手表的包裝盒。

他的思緒不可遏止地回到夏洛特身上,三十六歲,但看上去只有二十五,正在跟新的未婚夫慶祝生日。沒準兒她收到了鉆石,斯特萊克想。她總是說自己不在乎這些東西,可是他們吵架時,她有時就會當面指責他沒能耐送她那些華麗耀眼的奢侈品……

成功人士?格萊格這樣打聽歐文·奎因,意思是:“名車?豪宅?巨額銀行存款?”

斯特萊克走過披頭士咖啡店,樂隊四人組的黑白頭像從店裏快活地凝視著他。他走進地鐵站,覺得暖和了一些。在這個陰雨綿綿的星期天,他不想獨自待在丹麥街的閣樓房間裏。在夏洛特·坎貝爾生日的這一天,他想讓自己忙碌起來。

他停下來掏出手機,撥通利奧諾拉·奎因的號碼。

“喂?”她直愣愣地說。

“你好,利奧諾拉,我是科莫蘭·斯特萊克——”

“你找到歐文了嗎?”她問。

“恐怕沒有。我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剛聽說你丈夫有個朋友給他留了一座房子。”

“什麽房子?”

她的語氣疲憊而煩躁。斯特萊克想到他職業生涯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有錢男人,那些人為了躲老婆住進單身公寓,他懷疑自己泄露了奎因一直瞞著家裏人的什麽秘密。

“難道不是真的?不是有個名叫喬·諾斯的作家把一座房子同時贈與——”

“噢,那個呀,”她說,“在塔爾加斯路,沒錯。不過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房子被賣掉了,是嗎?”

“沒有,”她忿忿地說,“因為該死的範克特不讓賣。為了泄私憤,因為他從來不用那房子。房子就那麽杵在那兒,對誰都沒用,慢慢地腐爛。”

斯特萊克背靠在售票機旁邊的墻上,眼睛盯著蛛網形框架支撐的圓形天花板。這就是在狀態不佳時接客戶的後果,他又一次對自己說。他應該問問他們是否擁有什麽財產並核實一下。

“奎因夫人,有沒有人去看過你丈夫是否在那兒?”

她發出一聲嗤笑。

“他不會去那兒的!”她說,好像斯特萊克說她丈夫藏在白金漢宮,“他討厭那房子,從來都不肯靠近它!而且,我認為裏面連家具什麽的都沒有。”

“你有鑰匙嗎?”

“不知道。可是歐文絕不會去那兒的!他有許多年不往那兒去了。那地方太可怕,不是人待的地方,破舊,空蕩蕩。”

“麻煩你找一下鑰匙——”

“我不可能跑到塔爾加斯路去,還要照顧奧蘭多呢!”她說,不出斯特萊克所料,“而且,我告訴你,他絕不會——”

“我可以現在過去,”斯特萊克說,“如果你能找到鑰匙,我上門來取,然後過去查看一下。只是為了確保到處都找過了。”

“嗯嗯,可是——今天是星期天呀。”她說,顯得有點吃驚。

“我知道。你覺得你能找到鑰匙嗎?”

“那好吧,”她停頓一下說,“可是,”最後她的情緒又爆發了一下,“他不會去那兒的!”

斯特萊克坐上地鐵,換了一次車前往西邦爾公園,然後他豎起衣領抵擋寒冷刺骨的雨水,大步朝利奧諾拉第一次見面時草草留給他的那個地址走去。

這又是倫敦的一個奇怪地段,百萬富翁和工人階級家庭相距一步之遙。他們在這裏已經住了四十多年。雨水沖刷過的景物像是一幅奇異的透視畫:安靜的、沒有特征的門廊後面,是新嶄嶄的公寓樓,新的奢華,舊的舒適。

奎因家在南條路,一條安靜的小巷,豎立著一些小小的磚房,從一家名叫冰凍愛斯基摩人的白墻酒吧走過去很近。斯特萊克渾身又冷又濕,一邊走,一邊擡頭眯眼打量頭頂上的那塊牌子;上面畫著一個快樂的因紐特人在捕魚洞旁休息,背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

奎因家的門漆成淤泥般的綠色,油漆已經剝落。房子的正面一副破敗的樣子,大門只剩下一個鉸鏈。斯特萊克摁響門鈴時,想起奎因對舒適的酒店套房的偏愛,不由對這個失蹤的男人又多了幾分厭惡。

“你來得夠快的,”利奧諾拉打開門,生硬地招呼道,“進來吧。”

斯特萊克跟著她走過一道昏暗、狹窄的走廊。左邊一扇微開的門顯然通向歐文·奎因的書房,書房裏看上去亂糟糟的,很邋遢。抽屜都敞開著,一台舊的電動打字機斜放在書桌上。斯特萊克可以想象,奎因在對伊麗莎白·塔塞爾的惱怒中,把書頁從打字機上扯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