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6/44頁)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曾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旁邊病床上躺的是一個威爾士人。那家夥從跟這差不多高的樓上被大風刮了下來,雙腿和盆骨全都摔得粉碎,而且內臟大量出血,但並沒有死。”

羅賓瞥了斯特萊克一眼,暗忖他為什麽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斯特萊克正在打量樓房的大門,並未察覺羅賓在看他。

斯特萊克看到門上嵌著個金屬小鍵盤。“門上有個輸入密碼的小鍵盤,”他嘀咕道,“門頂有個監控器。布裏斯托沒跟我說這裏有監控器。可能是剛裝上沒多久。”

斯特萊克在原地站了幾分鐘,對著這些氣派的城堡式豪宅陷入了沉思。當初,盧拉·蘭德裏為何選擇住在這裏呢?“肯蒂格恩花園”靜謐、傳統、沉悶,顯然屬於另一類富人的聚居區,例如俄羅斯和阿拉伯政治寡頭,擁有鄉下莊園的公司大佬,在藝術品收藏中孤獨終老的單身富婆。很奇怪,蘭德裏竟然會選擇住在這裏。根據羅賓早上讀的每一篇文章,這個二十三歲的女孩結交的都是新潮而富於創造力的時裝界名人。這些人對時尚的理解主要來自街頭,而非沙龍。

“這棟樓房看上去保養得挺好,對吧?”羅賓問。

“嗯,是的,而且沒有成群的狗仔隊。”

斯特萊克背靠二十三號樓的黑色欄杆,打量十八號樓。蘭德裏生前所住的房子,窗戶比下面幾層的高。陽台與其他兩層不同,沒擺盆栽。斯特萊克從衣服口袋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羅賓。羅賓搖頭謝絕,並感到十分驚訝,因為她沒見過斯特萊克在辦公室抽煙。斯特萊克點上煙,深吸一口,然後盯著十八號樓的大門說:

“布裏斯托認為那天夜裏有人進入十八號樓,過了一會兒又出來了。那人進去和出來時都沒被發現。”

根據之前的觀察,羅賓相信沒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那棟樓。她覺得接下來斯特萊克肯定會對布裏斯托的說法大加諷刺。但結果證明她錯了。

“如果真的有人進了那棟樓,”斯特萊克仍盯著十八號樓的大門說,“那麽兇手肯定是有預謀的,而且做過非常周密的計劃。沒人能只憑運氣,躲過那麽多記者的攝像頭,進入設有密碼鎖的大門,然後避開保安,進入鎖住的內門,最後再出來。問題是,”他撓著下巴,繼續說,“如果兇手真做過那麽周密的計劃,就不會采用如此草率的方式來謀殺蘭德裏。”

羅賓覺得“草率”一詞聽著非常冷酷。

“把人推下陽台,是一時沖動才會做出的事。”斯特萊克似乎看出羅賓心裏在想什麽,解釋道,“只有頭腦發昏才能做出來。”

斯特萊克發現跟羅賓在一起非常愜意。這不僅是因為羅賓把他奉若神明,認真傾聽他說的每句話,也從不打斷他思考。

更是因為羅賓無名指上那枚小小的藍寶石戒指好像一個句號,意為:到此為止,別再深入。正是因為這枚戒指,斯特萊克感到自己可以毫無顧忌,稍稍賣弄一番。他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樂趣了,這是其中之一。

“可是,如果兇手一開始就在樓裏呢?”

“這種情況更說得通。”斯特萊克回答。羅賓聽到這話,覺得非常高興。“如果兇手一開始就在樓裏,那下面這些人都有嫌疑:保安、貝斯蒂吉夫婦、某個偷偷躲在樓裏的神秘人。如果兇手是貝斯蒂吉夫婦或保安威爾遜,那就不存在進出大門的問題。他們只需要事後回到該出現的地方。雖然蘭德裏也有可能沒摔死,只是受傷,從而說出真相,但如果兇手真是他們三人中的某個人,我剛才說的情況更說得通——他們跟蘭德裏發生爭吵,然後一時沖動把蘭德裏推下了陽台。”

斯特萊克抽著煙,繼續仔細打量對面的樓房,尤其是二樓窗戶和四樓窗戶之間的間隔部分。同時,他腦子裏主要想著制片人弗雷迪·貝斯蒂吉。根據羅賓在網上找到的信息,盧拉·蘭德裏墜樓時,住在二樓的貝斯蒂吉正在睡覺。貝斯蒂吉的妻子最先發現蘭德裏墜樓,並堅稱案發後兇手仍在樓上,而她丈夫一直站在她身邊。

言下之意,至少她不認為丈夫是兇手。但蘭德裏死時,弗雷迪·貝斯蒂吉是距離她最近的男人。根據斯特萊克的經驗,外行總是執著於尋找作案動機,而對專業人士來說,作案機會才是首要的。

羅賓接下來的話,無意中證實了她並非專業人士。她說:

“可是為什麽有人要在深更半夜跟她吵架呢?從來沒聽說過她跟鄰居關系不好的傳聞,是吧?唐姿·貝斯蒂吉顯然不是兇手,對吧?不然她怎麽會跑下樓,告訴保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