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寵物公墓 第22章

乍得和諾爾瑪準備的感恩節正餐挺不錯的。吃過飯後,路易斯回家時覺得肚子飽飽的,還有點犯困了。他上樓來到臥室,脫掉鞋子,在一片靜寂中躺了下來。剛剛過了3點,外邊的天還在冬季微弱的陽光下亮著呢。

我就打個盹,路易斯邊想邊很快睡著了。

是臥室裏電話分機的響聲驚醒了他。他抓起話筒,聽到房子外邊的風在呼呼地刮著,爐子裏的火在噼啪作響,看到外邊天已經黑了他有點暈頭轉向的,他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說:“喂?”路易斯想可能是瑞琪兒,又從芝加哥打電話來祝他感恩節快樂。然後她會把電話給艾麗,艾麗說完會是蓋基接著講,蓋基會咿呀學語地說一通——他本來想下午看足球賽的,怎麽會睡了一下午呢……

但電話不是瑞琪兒打來的,是乍得,他說:“路易斯嗎?我想恐怕你可能遇到點兒麻煩了。”

路易斯從床上跳下來,腦子裏還帶著一絲睡意地說:“乍得,什麽麻煩?”

乍得說:“噢,我們家的草地上有只死貓,我想可能是你女兒的那只小貓。”

路易斯心裏一沉,說:“是丘吉?你能肯定嗎?乍得?”

乍得說:“不,我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是,但確實是像丘吉。”

“噢,噢,討厭。乍得,我馬上就過去。”

“好吧,路易斯。”

路易斯掛上電話,坐在那兒足有一分鐘。然後去了趟廁所,穿上鞋,下樓去了。

啊,也許不是丘吉。乍得自己也說他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就是丘吉。上帝,這只貓現在連上樓都不願意了,除非是有人抱著它上樓……為什麽它要去橫過馬路呢?

但在路易斯內心深處他覺得肯定是丘吉……要是瑞琪兒今晚打電話來,她肯定會打的,他該怎麽對艾麗說呢?

他回想起那天自己發瘋般地對瑞琪兒說:因為對於生物來說,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的。作為醫生,我知道這點。要是艾麗的貓得了血癌,貓很容易得的,或是在路上被車壓了,你願意給她解釋發生了什麽嗎?瑞琪兒,你願意嗎?但他那時說這番話時,他根本沒想過丘吉會有什麽事。

路易斯想起以前和人玩牌時,有人問他為什麽見到自己的妻子裸露著身體時會有性沖動,而每天面對那麽多的裸體女病人卻沒有那種感覺。路易斯說是因為人們頭腦中想的不一樣。對待病人時只覺得女人的胸部、大腿只是身體的某個器官,而對妻子的各部位就覺得不同了。

路易斯現在想,就像對待家人的就不同了一樣。丘吉不應該死,因為它已經跟路易斯一家融為一體了。在醫院裏大夫可以談笑自若地處理各種病人,可以在會議上引用孩子們得白血病的比率,而一旦自己的孩子得了白血病,這大夫一樣會臉色煞白,難以置信。他們的反應會是:我的孩子得了白血病?甚至是我的孩子的小貓得了白血病?大夫,你一定在開玩笑吧。

沒關系,一步步地來對付吧。

但是一想到艾麗當時說到丘吉會死時那種歇斯底裏的表現,路易斯覺得事情很難辦。

愚蠢的大公貓,我們為什麽要養這個愚蠢的大公貓呢?

但是它再也不能招惹母貓了。我們給它做了手術就是為了讓它能活著呀。

“丘吉?”路易斯叫道。但是只有火爐裏的柴火發出的碑啪聲。丘吉最近總待在上面的客廳裏的長沙發上空蕩蕩的。小貓也沒趴在暖氣上,路易斯敲打著給小貓喂食用的盆子,要是小貓在附近的話,它聽到這聲音肯定會跑來的。但這次沒有小貓跑過來……恐怕再也不會跑來了。

路易斯穿上大衣,戴好帽子,向門外走去。接著,他又走了回來。心裏想小貓可能真的死了,於是他走到水槽邊,蹲下身,打開了水槽下的小壁櫥,櫥裏有兩種塑料袋,一種是白色小塑料袋,放在廢紙簍上用的,另一種是綠色的大塑料袋,放在大垃圾桶上用的。丘吉自從被閹割後長胖了不少,路易斯拿了個綠色的大塑料袋。

路易斯不喜歡手中塑料袋冰冷的滑溜溜的感覺,就把塑料袋放進了大衣口袋裏,接著他走出房門,向乍得家走去。

那時已是5點半了,黃昏將盡,周圍的景色一片死氣沉沉的,落日的余暉在河對岸呈現出一片橘黃色。風直吹向第15號公路,弄得路易斯兩頰發麻,吹散了他呼出的白色哈氣。路易斯戰抖了一下,但不是由於恐懼,而是孤獨感使他不寒而栗的。這種感覺又強烈又難以抗拒,無法形容,它無影無形,但路易斯自己能感覺到它。

路易斯看見乍得穿著綠大衣站在公路對面,站在他自己家冰凍了的草地上。他的臉掩在皮衣領下看不清楚,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仿佛是在這無烏兒歌唱的死寂黃昏中的又一個無生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