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桶白葡萄酒(第2/3頁)

“對——對,”我答道;“嚇唬您沒有必要,我沒那個意思——不過您得適當地注意一下才好。喝口美多克酒能驅濕氣。”

於是,我從擺在泥地上的一長列酒瓶中拿起一瓶來,敲掉瓶頸。

“喝吧。”我說,將酒遞給他。

他將酒瓶舉到唇邊,斜眼瞥了瞥我,略為躊躇了一下,隨後對我親切地點了點頭,弄得帽上的鈴鐺也跟著叮當叮當響了起來。

“我幹杯,”他說,“為我們周圍那些長眠地下的人幹杯。”

“我為你的健康長壽幹杯。”

他又攙著我的胳膊,我們繼續朝前走去。

“這些地窖,”他說,“好寬大喲。”

“蒙特雷梭家嘛,”我答道,“家大業大,子女眾多。”

“我忘了您家族的紋章啦。”

“一只巨大的金色的人腳,背襯著天藍色的底子,大腳結實地踩著一條躍起的巨蟒,它的毒牙緊咬著腳後跟。”

“那麽你們家的格言呢?”

“凡傷我者必遭報應。”[1]

“好!”

酒力使他的兩眼閃爍發亮,帽上的小鈴也在叮當作響。這口美多克酒也使得我想入非非起來。我們通過了一條由累累屍骨以及大小酒桶混合堆成的長通道,來到墓窖的最深處。我又停了下來,這次我鬥膽抓住了福圖納托的上臂。

“硝!”我說,“瞧,越來越多了。吊在窖頂上像是青苔。我們是在河床下面,水珠直往屍骨中滴呢。快,我們趁早回去吧,你的咳嗽——”

“沒事,”他說,“咱們朝前走吧。不過先讓我再喝口美多克。”

我打開一小瓶葛拉維[2]酒遞給他。他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此刻他兩眼直露兇光,哈哈大笑著,將酒瓶朝上一扔,那個手勢叫我不解其意。

我驚訝地看著他。只見他又做了那個動作——一個古怪的手勢。

“你不懂嗎?”他說。

“我不懂。”我回答。

“那你就不是同仁。”

“為什麽?”

“你不是泥瓦匠[3]”。

“是的,是的,”我說,“是的,是的。”

“你?不可能!你是個泥瓦匠?”

“是個泥瓦匠,”我答道。

“暗號,”他說,“暗號呢?”

“就是這個。”我回答他,說著從我的短披風的褶子下出示一把泥刀。

“你開玩笑!”他驚叫著,後退了幾步,“咱們繼續去找白葡萄酒吧。”

“行。”我說著,就將泥刀重新收在披風下面,又將胳膊伸給他。他靠在我的臂上沉甸甸的。我們繼續往前走去尋找白葡萄酒。穿過一排低低的拱門,往下走,朝前走,再往下走,來到一個深深的墓穴裏,裏面惡濁的空氣竟使得手中的火炬只冒紅火,不放光。

在墓穴的盡頭,只見還有個更窄狹的墓穴。沿著它的四壁成排地堆放著屍骨,直碼到墓穴的拱頂。像是巴黎的那些大墓穴一樣。裏面小墓穴的三堵墻依然是這樣裝飾的。在另一堵墻邊,屍骨被推倒了,亂糟糟地拋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屍骨堆。在骨頭移開後露出的這堵墻裏,我們發現裏面還深藏著一個墓穴或壁龕,約有四英尺深,三英尺寬,六七英尺高。看來造這個穴並不是為了派特別的用場,它僅僅只是墓穴頂下兩根大支柱之間的一個空隙罷了,背後也是一堵堅固的花崗石界墻。

福圖納托舉著暗淡的火炬,竭力往壁龕深處窺探,可是徒勞。火光微弱,我們根本就看不見墓穴的底。

“往前走吧,”我說,“白葡萄酒就在這兒。說到盧克雷西嘛——”

“他是個笨蛋。”我的朋友一面趔趔趄趄地朝前走,一面打斷我的話頭。我也緊跟著他走了進去。很快他就到了壁龕的盡頭,一見巖石擋住了他的出路,便手足無措地呆呆地站住了。一會兒功夫,我就將他束縛到花崗石墻上了。墻面裝有兩個鐵鎖環,橫裏相距約兩英尺。一個環上系著根短鐵鏈,另一個環則掛著把鎖。只有幾秒鐘功夫,我就將鐵鏈牢牢地拴在他腰上了。這一猝不及防的舉動叫他驚恐已極,無暇反抗。我抽出鑰匙,退出了壁龕。

“伸出您的手,”我說,“去摸摸墻吧,您肯定能摸到硝。說真的,這兒太潮濕了。讓我再一次地懇求您回去吧。不回去?那我真的要離開你了。不過我首先還是要盡微薄之力,來照顧照顧你。”

“白葡萄酒!”我的朋友不禁魂飛魄散地突然喊叫起來。

“對,”我答道,“白葡萄酒。”

說著我就在前面提到過的那堆屍骨中忙碌起來。我將屍骨扔到一旁,很快掏出一堆可築墻的石頭和砂漿,用這些材料和我那把泥刀,我勁頭十足地開始砌墻了,好堵塞壁龕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