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第2/2頁)

他住了一年,直到交了女朋友。其實鄰居也有夫妻同住的,屋子雖小,那妻子有次對他說,兩人能在一起就是家,他聽了很感動。沒多久男人搬走了,只剩下那妻子獨居,每次在洗衣台前遇到她,她孱弱的身影使他轉身就逃。

女友才來過一次啊,也是她百般央求才帶來“參觀參觀”的。一夜無眠,清晨所有人都在走道刷牙,把洗臉水往樓下一潑,那之後她就跟他攤牌了。“搬家還是分手?”“我可以去你那兒找你啊。”他說。“我就是受不了你住在那種地方。”住的人是他,她要忍受什麽呢?但他知道她真正忍受不了的是貧窮。

他沒那麽窮,只是喜歡這種地方,感覺親切,不舒適是他的家鄉味,住在這裏,他才不感覺背叛家人。

後來他還是搬進了那座摩天樓,也不過是個十來坪的套房,還是鳥籠子,盡管屋主當時有請人裝潢,還蓋了美美的穿衣間,鋪上原木地板,那又怎樣呢?女友與他依然都是每個月兩萬出頭,永遠也買不起房子的窮人。

女友拒絕承認自己窮,於是每個月薪水花光。上館子,逛百貨公司,每年去外國,欠下一屁股卡債。

有時無眠的夜晚他跌進夢的縫隙裏,會突然有領悟地想到,或許,他愛上的正是女友這種愛慕虛榮,因為那背後隱藏的,不正就是父親那種虛榮與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