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 蘭鈴一響魂上路,此去陰曹不見天

飯店很大,今天應該是被林漢包場了。一共按中國傳統宴席的規格,整整擺了三十桌的酒席。我進去後,馬上有穿了旗袍的女服務員領我在一間桌子坐下。轉爾,又有服務員把沏好的蓋碗茶放到我面前,我微笑說著謝謝的同時,對面有個老爺子擡頭瞥我一眼:“哪疙瘩的地呀。”

我心中一動!

唰的一下,我心說,這是有多少年沒聽到這濃厚的鄉音了。

我到這個國家來,一直說的幾乎全都是鳥語,這句,哪疙瘩地呀,簡直是太親切了。

但我按奈住激動,把心冷過之後,我擡頭看了眼對方。

很猥瑣的一個老頭子,臉挺喜劇,長的一看就讓我想起東北農村那種坐炕頭,掐個小煙兒,守著一堆老娘們兒窮白話的東北懶漢。

但這懶漢卻是有功夫的。

他身子骨領的應該是一種類似紅拳的抻筋拔骨功。紅拳功夫很贊的,並且實用性非常強。有名的陜西“冷娃”亦叫“愣娃”那股子冷冷,愣愣的氣質,就脫胎於這門子紅拳功夫。

春秋時候陜西那疙瘩就是大秦帝國的地盤,秦兵打起仗來,在六國之中,可是出了名兒的勇。史傳,秦兵喝足了酒後,如瘋虎般殺入軍中,砍下一顆腦袋,就系腰上,然後再殺,殺到最後,按腦袋領賞,拿了錢,買酒,再喝!

一個東北蔫巴老頭兒出現在紐市,身上學的還是陜西紅拳的高明功夫,此外,這功夫,我看著跟道門的一些說法還有點關系,這老頭兒,他是個什麽來路呢?

我喝口茶,淡淡:“吉林那疙瘩地。”

對方愣了半天後,他猛地一拍手,指著我說:“哎呀媽呀,老鄉啊!”

我說:“可不咋地,老鄉啊。”

對方:“哎呀,我操,這眼淚都要出來了,媽了個逼的,你瞅瞅這跟前兒,全是講鳥語,客話的,這,這見著個老鄉,哎呀,快點,快坐。”

對方說的鳥語,客話,指的是粵語,客家話。唐人街的一些老生意人,大多是閩南人過去的,還有一部份是香港人,這些人過來的最早,是以這裏最流行的語言不是普通話,而是閩南,普通話,還有客家話。

我起身,直走到這老頭兒身邊,我好奇問:“大爺,你怎麽稱呼?怎麽,怎麽跑這兒來了。”

老頭兒也不理會附近幾個廣東拳師,他掏出一張紙,灑了點旱煙沫子,卷了兩根大炮,遞給我一根說:“來一口吧,正兒八經咱們那地頭種出來的。”

我接過,按老頭兒吩咐,點著火,就抽了一口過口煙。

什麽叫過口煙,就是吸到嘴裏吐出來,不往深了吸,不往下咽。只算是對遞煙人的一個尊重。意思,意思,過兩口就掐滅了,這也不拂人家的面子。

我抽了兩口煙,老頭兒說:“小兄弟叫啥名啊。”

我說:“關仁,是二人那個仁。”

老頭兒一愣:“你也是唱二人轉的?”

我虎臉……

老頭兒感慨說:“我是唱二人轉的,我住吉林X河的,不知道你去過沒有,就擱吉X邊上。沒多遠。俺們縣呢,有一個搞文化工作的,他兒子出國了,就擱這兒。完了就聯系,讓俺們過來給一群聚在這兒的東北老鄉唱幾出拉場戲。”

“來了可倒好,唱的是挺順的,人家都挺熱情。還把路費什麽的給報了,又領俺們請過了飯。可沒等唱完,少了個人兒。”

老頭兒端了碗吸溜一口茶說:“那小子叫孟昊,他是唱神調的,知道啥是神調不?就是跳大神那套東西,他們家呢,世代都供仙家,他身上好像也有仙家。結果,到了這裏,一轉眼功夫,人沒了。”

“孟昊這小子是我帶出來的,他沒了,人家就不樂意了唄。完了,其余人回國,那個啥,移民局啊,不知怎麽就給我扣下了,我蹲了兩天巴離子(牢房),這剛讓人整出來。正好,今天這裏邊有個姓左的老鄉跟我認識,他沈陽的,他就給我領來了。”

我聽罷感慨一番後又問了一聲:“老人家,你怎麽稱呼啊?”

“尚彪,不是喪門星的喪,高尚的尚!”

老頭兒特意強調一下跟我說。

我一抱拳:“見過尚前輩。”

老頭兒一擺手:“啥前不前輩呀。流落異鄉為異客,眼望大海心紮針呐。我想回去,可丟了這個人,不找著,我怎麽回去呀。”

老頭兒搖了搖頭,又喝了口茶,轉眼他又瞅眼四周說:“這跟前兒咋沒酒呢?”

轉眼功夫,老頭兒起身,找了瓶啤酒,上下一打量,他要用牙咬開。我示意他,這個擰一下就行,尚彪嘿嘿一樂,把瓶蓋擰開後,他仰頭咕咚喝了一口,又嘖了嘖舌頭說:“這玩意兒,這啥味兒,甜不甜,香不香的,這,這是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