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萊特小鎮”裏的鬼魅(第3/5頁)


一直觀戰的民工們,原本是作為“預備隊”使用的,但是現在,一個個都呆若木雞。躲在他們後面的那只“黑手”,知道大事不妙,把身一轉,想要遁形在茫茫的黑暗中。晚了。“黑手”感覺到太陽穴上一涼,不用多想,是槍管,冰冷的槍管頂在了他的太陽穴上。持槍的就是那個冷艷的女警。“她怎麽來得這麽快?而且沒有一點點聲音?!”他把牙一咬,狠狠甩了一下頭,想擺脫槍管以及從槍管裏往外不斷發出冷笑的死神,但是槍管向前一頂,像種在太陽穴上一樣堅實,生疼生疼的。劉思緲沒有任何表情,顯然,她連“不許動”三個字都懶得說。“黑手”不敢再動了,他心裏明白,這個女警官絕對是那種開槍的時候眼皮都不眨的人。劉思緲把目光投向香茗,略帶挑釁,仿佛是說:“我的身手,未必比你差。”這時,從不遠處急匆匆地跑來一個小個子,尖嘴猴腮的像只耗子,一看眼前的情景,瞪圓了眼睛,噝噝噝地直嘬牙,然後來到林香茗跟前,點頭哈腰地問:“敢問您是?”香茗把警官證在他眼前一晃,小個子立刻滿臉堆笑:“自己人,自己人,市局裏有我很多朋友……”“那個——”林香茗打斷他,一指被劉思緲用槍頂住太陽穴的那個家夥,“是什麽人?居然指揮手下的人襲警?!”小個子上前一看那“黑手”,愣了一下,本來就有點佝僂,腰彎得更低了,回來低聲細氣地說:“我認識,他叫王軍。”“我問他是什麽人。”香茗說。“他……”小個子猶豫了一下說,“他是我們21世紀房地產公司的。”“看來是我沒說明白。”香茗說,“我問他是——什麽人?!”最後三個字帶有不容分說的沉重,像手指扣在了扳機上。小個子咬了咬嘴唇:“他是……是我們老總的司機。”“原來是徐大老板的司機。”香茗說,“那麽,你又是幹什麽的呢?”
小個子滿臉堆笑:“我叫侯林立,也是徐總的手下,直接負責萊特小鎮這個項目的開發……”“那就煩勞你告訴徐總一聲,他的司機襲警,所以我把他帶走了,想領人就親自到市局來一趟。”林香茗對侯林立說,“我叫林香茗。”然後他走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著的潘大海身邊,抓住他的後脖領子,把這個看起來無比壯實的家夥,像拎小雞一樣拎起,然後沖劉思緲點了點頭,劉思緲把槍口在王軍的太陽穴上輕輕一劃,意思是“走”,但就在這一刹那,王軍突然把頭一低,胳膊肘在劉思緲的小腹上狠狠一撞,疼得思緲“啊”地叫了一聲,向後趔趄了幾步,險些坐倒在地。王軍撒腿就跑,他早就瞄準了前面那個墻角,只要拐過那個墻角,子彈也拿他沒有辦法,然後他就可以迅速地融化在深濃的夜色裏……但是,他聽到了一聲冷笑。究竟是誰在冷笑,他冷笑什麽?!去他媽的,反正我距離那個墻角,只剩一步了!現在,半步!只剩半步了!林香茗,很隨意地,將腳邊一塊石頭向上勾起。石子在半空,流星似的飛起一腳——“啪”!子彈出膛一般!銀白色的石子劃過一道直線,又準又狠地擊打在王軍左腿腘窩的委中穴上,王軍“哎喲”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劉思緲飛身上前,右手在他肩膀上,看似無力地一按,王軍像殺豬一樣大叫起來——他的肩膀已經被卸了。銬上,帶走,經過林香茗身邊時,劉思緲只說了一個詞:“兩次。”郭小芬和蕾蓉都有點莫名其妙,只有林香茗明白什麽意思,思緲是說,在槍管頂在太陽穴上的時候,王軍有兩次試圖逃脫。如果不是背負極其嚴重的罪行,他一定不會先是教唆襲警,然後又在槍口下行此亡命徒的瘋狂舉動——他一定有問題。先是黑色的一個點,漸漸地,黑色的點不斷地擴大擴大擴大擴大,日全食一般,逐漸逼近,突然裂解成烏鴉似的一群,密密麻麻地盤旋著,仿佛在尋覓腐屍。當發現躺著的他已經奄奄一息,喪失任何反抗能力時,就撲到他的身上,用它們尖利的嘴開始了瘋狂的咬噬。
肉,一寸一寸地被撕下,活剮一般。沒有血,只有疼。劇烈的疼痛。他醒了,拼命睜開膠住似的眼睛,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雪白的天花板,在他看來卻是灰色的,這種情況,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意識是混亂的,思維不能進行,只有痛楚,才那麽真實,且不得解脫。動了一動,動不了。不讓我死,留我一口氣,讓我活著,因為要吃鮮肉,要喝鮮血……“呼延……呼延!”一個聲音不停地叫他,並輕輕搖著他的肩膀。有人要救我!要幫我脫離苦海!呼延雲用盡全力,終於翻了一個身,卻差點摔落在了沙發下面,如果不是旁邊的林香茗扶了他一把,非把他摔壞了不可。“你……”香茗憂傷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少喝點酒吧。”呼延雲像鳥一樣,眯起眼睛看著香茗,從來不認識他似的:“我……我這是在哪裏啊?”“你在市局的休息室裏。”香茗說,“昨天晚上把那幾個襲警的家夥帶回來,我看你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因為要連夜突審,不便把你送回家,就讓你在這裏的沙發上忍了一晚上。現在怎麽樣,你感覺好一點了嗎?”呼延雲木然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香茗嘆了口氣:“你接著休息吧,我還要繼續去審訊王軍。桌子上那杯茶,是我剛剛沏的,你喝。”然後走出了休息室。在樓道裏,他靠在墻上,嘎吱嘎吱地揉搓著眼眶和太陽穴,整整一夜沒睡,他實在是太疲憊了。連夜審訊,基本可以認定的一點是,潘大海的襲警行動純粹是受王軍指使。“他給我一大把錢,讓我將你們往死裏打,出了什麽事情有他擔待,所以我才敢……”潘大海在預審室裏是這麽說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般,臉上的血汙雖然洗凈了,但鼻骨骨折的緣故,說話聲音像從塌方的井裏發出的。而王軍,從進預審室那一刻開始,就“表現不俗”。初次接受審訊的人,無論是否作案,多少會產生神經系統上的緊張,生理上表現為臉色發白、腿部打顫、說話結巴、出虛汗等等,但是王軍顯得非常鎮定,坐在椅子上,腰部挺直,兩手很自然地搭放在腿上,神情中充滿了倨傲和不屑,與在萊特小鎮時的殊死反抗,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