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 第8節(第4/6頁)


對每一個字都充滿質疑地傾聽。
坐在楚天瑛身邊的李闊海不停地記錄著,筆尖從始至終沒離開本子,在上面留下蜘蛛爬過般的黑色痕跡:
十點十四分,狐領子鄉派出所值班協警小王接到張大山的報警電話;
十點十五分,鄉派出所長胡衛東出警,趕往湖畔樓;
十點三十分,胡衛東驅車到達湖畔樓,在門口見到陳少玲,進門後,在ktv包間內發現六具屍體,其後張大山趕到包間;
十點四十分,胡衛東退出湖畔樓,打電話給值班協警小王,要他立即召集所裏全體民警趕到湖畔樓,同時向縣公安局求援……
“等一下。”楚天瑛忽然揚起手,示意有問題,把李闊海嚇了一跳。胡蘿蔔也趕緊停了話,把臉轉向楚天瑛。“有個問題,十點十四分,協警小王接到張大山的報警電話,電話的詳細內容是什麽?”
胡蘿蔔有點緊張。
他定了定神,把這個本來不需要深入思考的問題思考了幾遍,然後回答:“張大山就說‘湖畔樓出事了’,讓我們趕緊過去。那會兒他並沒有走進湖畔樓,只是因為路上險些撞到那個渾身鮮血的白衣女人,看她像個遊客,開車把她帶到湖畔樓,見裏面黑咕隆咚的不對勁——湖畔樓的老板李大嘴從來是整夜不熄燈的——所以他才報了警。張大山和李大嘴的關系一向比較好,報警之後,他還是覺得不放心,才讓陳少玲留在外面等待警察,自己進門去看看情況。一樓房門都鎖著,他就上了二樓,逐間打開客房查看,直到我趕過來。”
楚天瑛點點頭,“李大嘴的情況你簡單介紹下,為什麽在現場一直沒發現這個人,也沒發現湖畔樓的其他員工?”
“李大嘴,原來在咱們鄉是個‘能耐人’農活兒、木匠活兒、瓦工活兒都幹得很好的人,挺精明,也挺厚道,到外面跑了幾年建材生意,回到鄉裏就開了這家湖畔樓,生意還好。平常日子,店裏就他、他老婆和他外甥三人打點,再忙不過來就臨時從鄉裏找個後生打打短工。我前幾天來過一次,抽查旅客的身份證登記情況,他說這幾天風大,讓我甭過來了。現在他和他老婆、他外甥在哪裏……我還真是不大清楚。”
在我國的公安系統中,派出所雖然芝麻大小,卻是整個公安工作的“底座”。偵查破案,首先要靠派出所的治安民警平時對情況的掌握,就是所謂的“四知”對職責範圍內的重點人口和邊緣人口做到知姓名、知綽號、知住址,知體貌特征和“百熟悉”對轄區內治安事故高發場所的熟悉率要做到百分之百。一旦發生案子,問區域內哪個家庭哪個對象比較可疑,派出所民警必須馬上能說出個三六九來。
眼下湖畔樓裏躺著六具屍體,作為鄉派出所所長的胡蘿蔔,居然對營業者的去向一問三不知,無論如何都是件很嚴重的事。李闊海有點坐不住了,畢竟狐領子鄉派出所在他的直接管轄範圍內,他正要起身做個檢討,楚天瑛卻全無追究的意思,朝胡蘿蔔擡了擡手,“老胡,你繼續。”
其實,胡蘿蔔心裏還是有塊疙瘩的。
昨晚,走進湖畔樓的時候,他在大廳前台扯著嗓子喊過大山子兩聲,樓裏死靜死靜的沒人回答,直到撞開包間門、少玲一聲慘叫後,張大山才出現,說自己一直在二樓——那陣子他在二樓摸黑幹什麽,胡蘿蔔心裏有數,但是不想張揚。和眼前的案子相比,張大山犯的是小案子,胡蘿蔔可不想再來個“小錯”又把這孩子弄到牢裏去。他想,回頭等大山子接受完調查,單獨找他罵一頓……
胡蘿蔔很快陳述完畢,大部分警官還要“消化消化”,沒有提出問題。楚天瑛把目光投向王副廳長,“我來做一下對犯罪現場的初偵報告。”
王副廳長點了點頭。
會議室裏一陣窸窣的響聲。警官們都把身子挺了起來,有些耷拉的眼皮也都睜得老大。
聽取初偵報告是刑偵初期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可以說是警方用群體智慧和犯罪分子進行的第一次較量。通過對犯罪現場的初步了解,對案件的性質作出判斷、勾勒出犯罪過程、把大量的物證逐一分析,對犯罪嫌疑人做一個簡單的剖繪,最重要的是最終形成一個決議:確定整個案件的偵查方向。
有個詞兒叫“樹靶子”,刑警們一說“樹靶子了”,就是說要做初偵報告了,得認真聽了,該問要問,該反對要反對,最後要像打靶一樣找準目標。
在聽取初偵報告時,要是一言不發,往往被認為是無能的表現。
楚天瑛手裏拿著兩張正面是泳裝美女的掛歷紙,走到墻邊,翻了過來,用圖釘摁在墻上。
只見掛歷紙背面光滑的白底上,他用黑色的碳素筆繪制了兩張圖:一張是湖畔樓兩層的平面圖;另一張是ktv包間的平面圖,上面用綠色的“y”標示了每個死者的位置,用紅色標示了血跡,並用黃色標示了一些可能存在重要疑點的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