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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走上樓梯的這個人,中岡就覺得應該是他。因為這人的年齡應該和甘粕才生差不多,但氣質和身為導演的甘粕迥然不同。身穿西裝,頭發分得整整齊齊,戴著眼鏡,胳膊上搭著一件外套,手拎公文包。

男人停下腳步,環顧店內。中岡站起身打了個招呼。

帶著有點僵硬的表情,男人走了過來,神情中流露著警戒。

“您是宇野先生吧?”

“是的。”

“百忙之中打擾,十分抱歉。”中岡遞上名片。

哪裏。對方說著,也遞過名片來。在“宇野孝雄”的名字上方,印著營業部長的頭銜。

兩人坐定,中岡叫來服務員,問過宇野之後,點了兩杯咖啡。

“在電話裏我就說了,”宇野緩緩開口,“現在我幾乎……不,是完全和甘粕沒有聯系了。”

“我明白。您和他是初中、高中同學,直到念大學的時候還有交往。”中岡掏出筆記本和圓珠筆。

“對,不過,大學時代,我和他最多只見過三四次面,每次見面都聊不到一塊。或者說,我跟不上他的思路。或許是學得太專業了吧,他變得越來越怪異,讓我非常吃驚。”

“跟不上思路,指的是電影方面吧?”

“那當然。”宇野點頭道。

宇野和甘粕不單單是初高中同學,高中時,兩人還一起參加過電影研究會。

甘粕才生高中畢業後,上了私立大學的藝術學系電影專業。宇野說“學得太專業”,應該指的就是這個。

“初中和高中的時候,您二位關系很好吧?”

“我們也不是一直同班的,關系並沒有那麽好。還是高中時候吧,和圈子裏的夥伴們在一起,每星期去看好幾場電影,放學之後在咖啡廳一聊就是好幾個小時。”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宇野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

“您也很喜歡電影吧?”

“所以才加入了那種圈子嘛。不過,不像甘粕喜歡得那麽深。”

咖啡端來了。中岡啜了一口清咖。

“請問,”宇野探詢似地看著他,“能否告訴我,是關於什麽事件的調查啊?和甘粕有關系對吧?”

中岡伸出右手,低頭道:

“很遺憾,我不能說。我們也有規章制度。”

哦。宇野端起咖啡杯。

“甘粕先生是個怪人嗎?”

宇野一邊往咖啡裏加牛奶,一邊苦笑。

“是啊,他特別愛電影,愛到無以復加。從甘粕那裏,你聽到的全是和電影有關的事情。不過,他倒不是只懂電影。或者說,他其實非常博學。無論是談小說,還是談音樂,最後都會和電影聯系到一起。他的記憶力超群,在學校成績很好,經常爭頭名。還有,他在體育方面也是萬能的。”

中岡聳聳肩。“簡直是完美了嘛。”

“沒錯。我經常對他說,你小子也太聰明了。可是他卻一點兒高興的樣子都沒有,也並不覺得驕傲。他總說,僅僅這種程度是不行的。他要求的是更完美的境界。我剛才說他是個怪人,或許這麽說更合適:他是個完美主義者。總之,有著很高的理想。”

“是僅僅對自己要求完美,還是要求別人也同樣完美呢?”

“那倒沒有。他基本上不怎麽關心別人。我們都知道他成績優秀,但是他對我們卻一無所知。”說著,宇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只是——”

“怎麽?”

“有個例外,他要求那個人也一樣完美。”

“是誰?”

“他交往過的女朋友。”

中岡重新握起圓珠筆。“他有過戀人對吧。可以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哎呀,也算不上戀人啦。而且不止一個,名字我也沒辦法一一記起來。”

“這是怎麽說?”

“學習優秀,體育上手,長得也不錯。只要甘粕提出交往,通常都能順利到手。不過,持續時間都不長。總是交往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就馬上分道揚鑣了。我問他為什麽,他說他很失望,沒想到是那麽無聊的女人,真是太令人沮喪了。然後,他就又去尋找別的女孩。這種事情反反復復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我曾經和其中一個女孩子聊過,她對甘粕很氣憤。明明是對方提出交往的,還管得那麽寬。規定要穿什麽衣服,梳什麽發型,還強行要人發展什麽愛好。大概那就是甘粕的理想吧。”

中岡做筆記的手停了下來。

“完美主義到這種地步,究竟是怎麽養成的呢?您問過嗎?”

“沒詳細問過。只是,他父親的影響應該比較大吧。”

“他父親……”中岡翻著筆記,他已經調查過甘粕才生的父親了,“是雕刻家甘粕太生對吧。”

“好像是這個名字。是個天才雕刻家。”

“我還是初次得知這個名字。在網上查了一下,找到了幾件作品。看了以後,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完全不像是用木頭削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