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之下,殷殷其雷(第4/17頁)

  當時台座上的座次安排,楚王和華容夫人居中而坐:熊槐雖然失寵,依舊有太子名分,地位最高,所以和妻妾及同母弟公子蘭一方坐在左下方,也就是王座的北邊;江羋公主和公子冉、公子戎則坐在南邊。對於普通百姓而言,若想要看清江羋公主的面容,最佳的視線角度確實是廣場北首。

  唐姑果續道:“但我跟那男子擦肩而過時,正好碰到了他長袍下的什麽東西,硬邦邦的。當時我也沒有多想,走出幾步後,才隱約覺得不對勁,但廣場上的人實在太多,等我再回頭來找那男子時,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蹤跡。不久,《屍女》表演結束,我遠遠看見台座上楚國大王站了起來,人群開始散開,那男子手正捂著腰間,逆著人流,朝台座前擠去。我本能地意識到不妙,一邊大叫,一邊擠了過去。但人實在太多,根本沒有人留意到我,終究我還是遲到了一步。”

  孟說道:“那麽,當刺客從長袍下取出弩器時,唐先生距離他有多遠?”

  唐姑果臉色微變,不悅地道:“莫非孟宮正今晚大駕光臨,是趕來怪罪唐某未能及時出手阻止行刺?”

  孟說忙道:“唐先生千萬別誤會,我只是想弄清事實真相。”他本是豁達之人,當即說了實話,“有人懷疑刺客要行刺的對象並不一定就是我國大王,他又不肯招供吐實,所以我只好四處尋找先生,想詳細了解刺客行刺時的情形。”

  唐姑果先是一愣,隨即走到雕花的木窗邊,倚窗而立,默然凝視外面星火點點的龍橋河。

  孟說不知對方如何會突然露出如此深沉的神色,便揮手令衛士退出房間,親手掩好房門,問道:“唐先生可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唐姑果道:“唐某大概明白孟宮正今晚來的目的了。你希望我怎麽回答,說刺客本來的目標是華容夫人?還是說刺客要射的是楚國大王,只不過被我撲了那麽一下,弩箭偏離了方向,意外射中了華容夫人?”孟說一愣,道:“我當然是希望先生能據實回答。”

  唐姑果搖了搖頭,悠然問道:“孟宮正可想知道我這次來郢都的目的?”孟說道:“願聞其詳。”

  唐姑果道:“本來這是我墨家的機密,孟君雖不是墨者,卻是孟巨子後人,論起來也不是外人,唐某願據實相告——我這次奉腹巨子之命來楚國,不為別的,只為得到和氏璧。”

  孟說雖然意外之極,但卻依舊不動聲色,道:“聽說中原有傳聞,得和氏璧者得天下。若是旁人打和氏璧的主意也就罷了,但卻不知道墨者何時也起了覬覦江山社稷之心?”

  唐姑果道:“我墨家的首要宗旨就是要阻止戰爭。昔日墨子為阻止楚國攻打宋國不惜親自來楚國與公輸般論戰,又派禽巨子①率領三百墨者持守城器械在宋都防守,為此大大得罪了楚王,墨者因此在楚國沒有立足之地。這些往事,孟宮正想必都是知道的。”孟說道:“不錯,這些都是盡人皆知之事。”

  ①指禽滑厘,初從子夏學儒術,後從學於墨子,盡傳其學,精於攻防城池之術,為墨家第二任巨子,但死在墨子之前。孟說祖父孟勝是墨子親自選定的第三任巨子。墨家家教氣味極濃,巨子是終身職,類似後世的教祖。巨子於死前選定繼任者,而後傳授之,類於佛教徒的衣缽相傳。

  唐姑果道:“而今有了和氏璧的讖語,各諸侯國蠢蠢欲動,有心強取豪奪的不在少數。秦惠王也是勢在必得,本欲出兵強取。腹巨子不願意看到秦、楚兩國戰火再起,所以出面向秦惠王說情,願意派墨者來楚國,為秦王取得和氏璧。”

  孟說冷然道:“我早聽說墨者已經被秦國收買,竟想不到傳說原來是真的。墨家的先輩們可真是該羞愧死了。”唐姑果卻不理睬他的嘲諷,道:“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秦國變法成功,民富國強,將來必能統一天下。”

  孟說道:“既然秦國早晚要吞並眾諸侯,秦王又何須派墨者來楚國奪取和氏璧呢?”

  唐姑果道:“當今的和氏璧不僅僅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璧,而是一種象征,凡是有野心的人都想得到它。楚國而今處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以你們楚國目下內憂外患的局面,自認為有能力與天下眾諸侯、眾豪傑抗衡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