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三原警部補離開江藤白葉家後,心想:峰岡周一會去觀賞和布刈神事,又到福岡郊外的都府樓遺址參觀,都是因為他喜歡寫俳句。

和布刈神事已經成了俳句的季題。白葉在談話中也提到,虛子編寫的《新歲時記》中也收錄了這一題材。

剛才看到的《築紫俳壇》中,也刊登了吟詩大會的預告,出於地域優勢,他們每年都會舉辦這一活動。

白葉還說,博多和北九州的俳人也會經常去都府樓遺址舉辦吟詩大會。像這種奈良時代的古老遺跡,最適合用來寄托對歷史的思緒。

總而言之,峰岡出現在這兩個地方,並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三原雖然明白這個道理,感情層面卻仍然無法接受,總覺得其中有些蹊蹺。

因為他總能從峰岡的行動中,感覺出一絲刻意做作的成分來——就好像他早就預料到會有第三者去調查他的行動一樣。

電車車窗外的千鳥淵護城河畔,有大人帶著孩子悠閑地漫步。柳樹也吐出了新芽。

電車裏有不少乘客打起了盹兒,大概是因為天氣變暖了吧。三原斜對面坐著一位二十二三歲的女性,她也打著瞌睡,膝蓋上放著一本書。眼看著書就要從膝蓋上滑下來了,她下意識地用手指按住了書本。

電車司機還穿著厚重的冬大衣,與窗外暖洋洋的天氣顯得格格不入,看著都覺得熱。

電車在三宅坂停了下來。三原站起身,那個打著盹兒的姑娘也突然睜開了眼站起身來,就好像被鬧鐘鬧醒了一樣。這一連串的動作都顯得流暢自然。她在三原面前走過,往司機的方向走去,又從手提包裏拿出月票,迅速讓司機看了一眼,走下了車。整個動作就像魔術師擺弄魔術道具一般,又快又準。

月票……

三原沿著三宅坂的斜坡往警視廳走去。

峰岡周一曾站在西鐵月票窗口前面。

他是在等人嗎?還是真的去買月票了?平時買月票的時候,都要等候窗口把月票打印出來,所以需要花些時間。峰岡周一之所以會站在窗口前,是不是為了等工作人員打印月票呢?

峰岡周一說,自己沒有去月票窗口買票,而是在一旁的普通售票窗口購買前往都府樓遺址的車票。

三原警部補覺得,這也許是峰岡周一沒有料到的盲點,因為他沒有主動告訴警方自己去過都府樓遺址,而是三原詢問他之後才說出來的。

峰岡周一參觀了門司的神事之後,於當天八點左右進入小倉的大吉旅館,稍事休息後前往博多,與大東商會進行商談。再乘坐當天傍晚的“朝風號”回到東京。在他最初的供述中,商談結束之後他立刻坐車回去了,壓根兒就沒有提到都府樓遺址。

人們說話時會省略不重要的部分,也許只是峰岡周一忘記了而已。可三原認為,峰岡故意隱瞞了他曾經出現在西鐵窗口前這件事。

峰岡周一肯定沒有想到,自己站在巖田屋百貨商店樓下的西鐵窗口時,會被別人看見。那裏並不是他平時生活的東京,而是出差的地點博多。所以他聽到目擊證言時,心底肯定嚇了一跳。

而且峰岡為什麽沒有帶照相機去拍都府樓遺址呢?他的計劃如此周密,用拍照的方式為自己留下無法撼動的不在場證明,怎會想不到拍下都府樓遺址呢?況且膠卷裏還有好幾張底片沒有用過,這豈不是很不自然?

不過,要是三原追問峰岡,峰岡只要說一句“沒有拍照的興致”,三原也不能多說什麽。

三原不知不覺走到了警視廳門口,可他並沒有進門的意思,而是直接往日比谷公園走去。警視廳門前的警衛一臉疑惑地目送著三原遠去。

公園裏有許多上班族在散步,白領麗人們聚集在花壇周圍,想必他們都是周圍辦公樓裏的員工吧。三原看了看手表,原來已經十二點半了。

他又走進了那家經常光顧的咖啡廳。

“歡迎光臨!”女服務生見來人是三原,指了指角落裏的座位說,“老位子空著呢!”

店員都知道三原喜歡角落裏的座位。

峰岡周一沒有去都府樓遺址——三原作出判斷。

準確來說,峰岡周一應該去過都府樓遺址,但並非他聲稱的那個時間。他向三原描述的情景,都是他以前遊覽時看到的。他沒有預料到會有人見到他站在西鐵售票窗口附近,所以才搬出都府樓遺址為自己辯解。

那麽,他為何會站在月票窗口附近呢?既然他沒有去都府樓遺址,那目擊者就沒有看錯,他站的位置的確不在普通售票窗口。這說明他來到月票窗口前其實另有目的。

月票窗口的人比較少,峰岡很有可能約了熟人在那兒見面。但三原卻排除了這個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