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後一課

下午四時許,城郊南關中學,一輛警車緩緩的駛入了學校的校園。

校園裏空蕩蕩的,學生們正在上課,朗朗的讀書聲不絕於耳。車子在校園的花壇邊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了兩男一女。

“蕭隊,就讓她呆在車上吧,一時之間,她大概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董麗回頭看了看坐在車子裏哭泣的李珂,向蕭曉白說道。

“好吧,就讓她呆著吧,我們上去看看。對了,王燕萍在哪個教室上課?我剛才沒聽清楚。”蕭曉白看了李珂一眼,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個女孩子忽然之間面臨一個崩塌的家庭,任誰都無法接受。

“在三二班,三樓西邊那頭。”小朱指了指三樓的第二間教室。

三二班的教室裏,一個女教師正站在講台上,黑板上寫著一首詞,蕭曉白看了一下,那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教室裏的孩子們,正坐得端端正正的聽講。

小朱從身後摸出了手銬,就要往教室裏走,被蕭曉白一把拉住了:“不著急,她跑不了的,聽一聽古詩詞也不錯。”

門外突然站了幾個警察,引得孩子們紛紛向外張望,原本正在講課的王燕萍也注意到了他們。

王燕萍先是愣了一下,不過她馬上平靜了下來,走出教室,來到了三人的面前。

“我等待這一天很久了,整整三年了。不過,你們能不能讓我把最後一節課上完?”王燕萍十分的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一般。

“好吧,希望你能配合,我可不想鬧出什麽岔子。”蕭曉白看著眼前這個女教師,她的眼睛裏帶著一絲解脫後的平靜,就點了點頭。

“後排有空位置,幾位坐下聽一節課吧。”王燕萍說完,轉身走回了教室,重新站到了講台上。

“走吧,咱也當回學生。小朱,你留下,在前門看著,防止疑犯一時沖動,做出傻事。”蕭曉白朝後門走去,他留下小朱在前門,是怕王燕萍可以為了逃脫法律制裁而跳樓。

現在的學校,跟以前的條件可大不一樣了,教室裏都是按照規定的五十人,教室裏並不擁擠,前後門都敞開著,後排的一排桌子,都空著沒人坐。

這一間教室,靠近樓道的是後門,蕭曉白在離後門最近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董麗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同學們,剛才我們已經把《念奴嬌·赤壁懷古》這首詞大致學完了,從這首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蘇軾這位大詞人的豪放與磅礴大氣。在宋詞中,蘇軾與辛棄疾這兩位詞人,是豪放派的代表詞人;而婉約派則是以柳永、李清照為代表。”

“古人曾經做出過這樣的評價,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孩兒執紅牙拍板,唱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執鐵板,唱大江東去。這裏的柳郎中和學士分別指柳永和蘇軾。這個評價,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蘇軾詞曲的豪放與大氣。”

“不過,並不能單純的從詞人所屬的流派來評價詞人的詞作,比如說,蘇軾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被稱為宋詞中的絕唱之一,而這首詞,則是十分婉約動人的愛情之詞。”

王燕萍的說到這裏,班上的學生們哄然大笑,男生都咧著個嘴,一臉壞笑;而女生,則多是紅著個臉,低頭竊笑。王燕萍沒有理會學生們的反應,繼續講了下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岡。”

她一邊低聲念著,一邊在黑板上飛快的寫下了這首膾炙人口的詞。漸漸的,學生們停止了嬉笑,雖然這些孩子們一時還不能理解這首詞的真正含義,但是,他們卻模模糊糊的感覺到了這首詞中的哀婉。

“蕭隊,她為什麽會想起跟這些孩子講這首詞?這些小孩子怎麽會讀得懂?”董麗低聲的問道。

“她不是講給這些小孩子聽的,她是為自己講的。”蕭曉白看著黑板上清秀的字跡,輕聲回答道。

“這是蘇軾為自己的亡妻寫下的。史書記載,蘇軾與王弗結婚時,蘇軾十九歲,其妻王弗十六歲,十年後王弗亡故,年僅二十六歲。至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蘇軾已經四十歲,那一夜,他夢到了自己已經亡故十年的愛妻,一時之間,感情宣泄而出,寫下了這首絕唱的情感之詞。”

“後世陳師道評價此詞: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小軒窗,正梳妝’這一句,足見詞人與妻子曾經的恩愛與幸福;而結尾處,‘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這一句,則道出了詞人的痛苦,夢中還在於妻子相會,而醒來才發現與妻子早已陰陽相隔,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處孤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