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去年春天,在四區警察局所管轄的中央要人公館區裏,兩天之內連續發生了三起竊案。

他們都是白天被竊的,失主的來頭可不小,一家是次長,另兩家是司長。對此,四區局當然不敢馬虎,程科長親自到現場踏勘,發現三家公館被竊的情況基本相同。

據程科長了解,公館區雖是個禁區,但外強中幹,存在著麻痹大意的弱點。許多文職大員,除院長、部長之外,多半不用警衛人員。大公館的規律是,早、午、晚三餐,主人和家屬都在餐廳吃飯;所有的傭人都集中在餐廳裏直接、間接地服侍他們,因此許多房間都空無一人。甚至連負守門之責的傳達室人員也認為這時無客人來往,樂得偷閑,俏俏地離開崗位去幹自己的私事。那些不法之徒便乘虛闖進,長驅直人,登堂入室,如入無人之境,這是主人們所料想不到的。

主人們以為傳達室有人把關,底層有許多傭人來來往往,外人絕對不會到樓上去,因此,連臥室及房裏的鏡櫥門都經常沒下鎖。櫥內都掛著出門常穿的男女大衣,其中時興的狐皮的或海虎絨的女大衣,都配有同樣質量的手套。那手套也可以當皮包,女主人的大串鎖匙多放在裏面。

從三家公館被竊的情況來看,程科長估計,公館的生活規律已經被竊犯掌捏了。竊犯進入臥室後,首先把鏡櫥門打開,先拿手套,取出大串鎖匙,選那把最光滑的,即最常用的鎖匙,再按鈕匙頭形狀對鎖限,開抽屜。重要的抽屜,一般都在鏡台桌、床頭櫃、寫字台裏面。

如小姐、太太們出門做客所用的金銀珠寶、鉆石、首飾,以及現鈔等等都存放其中。打開抽屜,竊犯便可以囊括一空了。最後,穿上櫥內的大衣,將所有的財寶都放進大衣口袋裏或手套內,敏捷下樓後,便大模大樣地向大門口揚長而去。即使傳達室人員看到了,也被其高貴的派頭和那昂首闊步、目不旁視的傲饅態度所懾服。況且原先未見其進去,本已失職;現在她出來,才上前查問,既無禮貌,又跡近侮辱。何必自惹麻煩呢?反而恭維謅笑,目迎目送,任其遠去。

程科長猜測,三家公館失竊,看來都是在用膳時間。張司長昨晚發覺被竊,今晨報案,可能失竊於昨天中午;黃次長昨夜十一點半發現竊情,今天上午報警,可能失竊於昨天晚飯時候;吳司長是今天剛吃過中飯就發覺,當然失竊於今天中午了。

“時間安排得這樣緊湊,盜竊的情況又如此雷同,三家公館被竊,到底是同一人幹的,或是不同竊犯的惡作劇呢?”他思索著。這樣一天三報警,是他自接任以來所沒有的。

最後踏勘的一家是外交部的吳司長。他的公館在寧夏路二十五號。柏油路兩旁,洋梧桐覆蔭著整條路面,樹影扶琉。這一帶方圓五六裏的地方,每條道路都像寧夏路一樣恬靜清幽。

這著名的首都公館區,是全國第一等富貴豪華之地。

吳公館,四周水磨矮墻,圍墻之內有一座華美的三層洋樓,樓房與圍墻之間,占地很大,四周都是花園,有許多風景樹木和奇花異草,空地上碧草如茵,猶如地毯。鐵柵的大門,旁邊有汽車房、傳達室。從大門至樓房是一條可通汽車的甬道。兩旁是修剪整齊的常青灌木“綠埔”。樓房的底層,有會客廳、跳舞廳、辦公室、餐廳、浴室;二樓是臥室、書房和內客廳,陳設都很精致富麗,四周有陽台;三樓為貯藏室,貯存日常生活補給品及名貴的珍品。

臥室寬敞,碧綠色的地氈,玫瑰色的窗簾,米黃色的沙發床、沙發椅。整套的桃花心木家具,全是非洲的名貴木材制的,顏色澄黃鮮艷。梳妝台上羅列著各式化妝品,盡是巴黎、紐約各地的舶來品。床前放著一張流線型的高低小幾,上層安著台式電話機,下層擺著美制二十一燈流線型收音機。壁上懸掛一幅半棵體美人的西洋油畫,神態優美,栩栩如生。

程科長由於職務關系,到過許多要人公館,憑著“現場偵查”四個字,不論深閨繡閣,奧房秘室,他總是穿房入舍,一覽無遺。他的職能賦予他這種特權,而且每個失主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都樂意接受。在程科長看來,像吳公館這樣的排場,只不過是公館區裏的第三流而已。

勘查了現場,程科長便在會客廳裏對館內所有傭人進行個別詢問。最後走道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傭人楊媽,她腦後挽一個大髻,身穿月白鑲邊連襟衣裳,下著嗶嘰青褲子,曾經纏過的足上穿一雙黑色便鞋。她故作鎮靜,極力回避程科長銳利的目光。

“楊媽,你見過陌生人上樓嗎?”

“沒有。”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