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六日(第2/3頁)

“那小子就不能去找別人嗎?”不久前的一天晚上,我低聲對瑪戈抱怨道。瑪戈說我只是把蘭德當成了父親一般的角色,我分明在吃醋,因為別人更討蘭德的歡心——她倒確實沒有說錯。

我們一步步向公園走去,瑪麗貝思伸手拍了拍蘭德的後背,我的心中頓時湧起了一個念頭:我十分希望也有人能拍拍我的背,只要輕輕碰一下就好。想到這裏,我不由突然抽噎了一聲,淚水漣漣地發出了呻吟。我希望有人愛,但我說不清那個人是安迪還是艾米。

“尼克?”瑪戈舉起一只手伸向我的肩膀,但我躲開了她的手。

“對不起,哇,真是對不起,突然間一下子忍不住了,很丟鄧恩家的臉。”我說。

“沒關系。”瑪戈說著掉開了目光。自從發現我的地下情以後(我們已經把那件事叫作我的“不忠”了),瑪戈就變得有點兒疏遠,眼神中多了幾分疏離,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壓下心裏的怨憤。

我們走進公園時,各家攝制組已經遍地開花,來的不僅是地方性節目的攝制組,就連各家電視網的攝制組也大駕光臨了。鄧恩兄妹和艾略特夫婦從人群邊上走了過去,蘭德邊走邊微笑點頭,好似一個來訪的貴賓。波尼和吉爾平突然間冒了出來,緊緊地跟在我們的身後,仿佛兩只友好的獵犬,眼下他們已經變成了兩張熟臉,這顯然就是他們的本意。波尼身穿一條黑色短裙、一件灰色條紋上衣,用發夾別住了腦袋兩側的亂發;她總是穿著這套衣服在公開場合現身,我見了不禁在心中唱道:“我的女孩名叫波尼•馬羅尼……”今天晚上霧氣濕重,波尼的兩個腋窩下都滲出了一片暗色的汗漬,她居然咧嘴對我露出了一縷微笑,仿佛昨天下午警方壓根兒沒有口口聲聲地把罪名往我頭上扣。(當時他們兩個人是在把罪名往我頭上扣,沒錯吧?)

艾略特夫婦和我邁步走上了一個搖搖晃晃的臨時舞台,我轉過身回望瑪戈,她沖我點了點頭,做了個深呼吸的手勢,我這才記起要深深吸上一口氣。數以百計的面孔朝我們轉了過來,一架架相機在不停地閃光,發出一片哢嚓聲。“不要笑,千萬別笑。”我告訴自己。

眼前有幾十件T恤衫,上面寫著“請找到艾米的下落”,我的太太正從T恤衫的正面仔細端詳著我。

瑪戈認定我必須講上一番話(“你得表現出一點兒人情味兒,要抓緊”,她說),於是我照辦了。我走到了麥克風旁邊,可是那只麥克風放得不夠高,只齊到我的肚子,結果我跟麥克風糾纏了好一會兒,它卻只往上挪了一英寸,這種傻事通常會讓我火冒三丈,但我實在不能再在公眾場合發一通火了,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俯身念出了妹妹為我寫下的台詞:“我的妻子艾米•鄧恩已經失蹤近一個星期了,我簡直無法形容家裏人為此遭受了怎樣的痛苦,也無法形容我們的生活為此遭受了怎樣難以彌補的損失。艾米是我的一生摯愛,也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至於那些還不認識她的人,我只想告訴你們:她十分風趣、迷人、善良,十分聰明且溫暖,無論在哪方面,她都是我的賢內助。”

這時我擡頭向人群望了一眼,誰知竟奇跡般地看見了安迪,她的臉上正露出一縷憎惡的表情,我趕緊低下頭望著自己的筆記。

“我希望能夠與艾米白頭到老,我也知道自己一定會願望成真。”

“歇口氣,深呼吸,千萬不要笑。”這是瑪戈在我的索引卡上寫下的原話。“……成真……成真……成真……”這時我的聲音從揚聲器裏蕩了出去,一波一波地湧向密西西比河。

“如果您有任何消息的話,請務必聯系我們,今天晚上我們將為艾米點燃蠟燭,希望她能夠早日回家,平安回家。我愛你,艾米。”

我邊說邊左右張望,獨獨避開了安迪所在的位置。公園裏閃耀著星星點點的燭光,這時本該出現片刻沉默,可是附近卻傳來了陣陣嬰兒的哭聲,有個踉踉蹌蹌的流浪漢在一遍又一遍地大聲問:“嘿,這是在幹嗎呢?在幹嗎呢?”有人低聲說起了艾米的名字,流浪漢卻問得更大聲了:“什麽?是幹嗎呢?”

正在這時,諾伊爾•霍桑從人群中央向前擠了過來,她的三胞胎緊跟著母親,其中一個被她背在背上,其余兩個緊緊地扯住她的裙子;我是個從未照顧過孩子的男人,在我眼裏,這三個小不點通通小得有些荒唐。諾伊爾逼著人們給她和孩子們讓開一條道,一步步地奔到了講台邊上,然後擡頭望著我。我定定地瞪著她,誰讓這個女人說了我那麽多壞話呢!這時我才第一次注意到她那鼓鼓的肚子,突然間悟到諾伊爾又一次懷孕了,一時間驚得合不攏嘴:天哪,她要對付四個孩子,還都沒有滿四歲!——事後人們對這個表情議論紛紛,有人說東有人說西,多數人認為那時我的臉上又是怒火又是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