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四日(第4/8頁)

“占不了你多少時間,希拉裏……”

對方掛上了電話,而我的一次性手機緊跟著振了起來,我沒有理睬它,我必須把這該死的東西找個地方藏起來。

這時我感覺到身邊有個人,那是一個女人,但我並沒有擡眼,心中暗自希望她能夠自行離開。

“現在還沒到中午呢,可你看上去卻一副已經操勞了一整天的模樣,真是讓人心疼。”

那是肖娜•凱莉,她把一頭秀發高高地梳成了一條活力十足的馬尾辮,向我噘起了晶瑩發亮的雙唇。“準備好品嘗我的墨西哥玉米派了嗎?”她正端著一道砂鍋菜,把它舉在雙乳下方,上面的保鮮膜沾著水珠。肖娜開口說了幾句話,那架勢仿佛她是20世紀80年代的一位搖滾明星,嘴裏唱著:“您想嘗嘗我的派嗎?”

“真是豐盛的早餐,不過謝謝你的好意,你真是太好心了。”

可是肖娜並未離開,反而一屁股坐了下來。在一條藍綠色的網球裙下,肖娜那雙塗著潤膚露的腿閃閃發亮,她伸出一雙一塵不染的“切爾頓”牌運動鞋用腳尖踢了踢我,“你睡著了,親愛的?”她說。

“我在撐著呢。”

“你得好好睡覺,尼克,如果你變得筋疲力盡,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可能待會兒就走,看看我能不能睡上幾個小時。”

“我覺得你真的該睡一覺,真的。”

我突然打心眼裏對她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這是我那喜歡被人寵溺的心態正在擡頭。“這種心態很危險,你得一拳頭打垮它,尼克。”我心想。

我等著肖娜自行離去的一刻,她必須走,人們已經開始朝我們這邊打量了。

“如果你樂意,我可以現在開車送你回去,你需要的可能恰恰是打個盹兒。”她說。

她說著伸手來摸我的膝蓋,我的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怒火:她怎麽會沒有意識到自己得乖乖走開呢?放下砂鍋菜趕緊走吧,你這黏人的花癡——糟了,這是我那仇視女人的心態在擡頭,這種心態同樣不是好事。

“你為什麽不去跟瑪麗貝思報個到呢?”我唐突地說,又伸手指著站在復印機旁邊的瑪麗貝思,她正沒完沒了地復印著艾米的照片。

“好吧。”她流連著不肯走,於是我徹底不再理會她了,“那我走了,希望你喜歡我做的派。”

我看得出來,我那不理不睬的態度刺痛了肖娜,因為她離開時沒有正眼看我,只是轉身慢悠悠地走開了,但我心裏並不好受,左思右想著該不該道個歉,跟她討個親近。“別去追那個女人。”我命令自己。

“有什麽消息?”發話的人是諾伊爾•霍桑。肖娜剛剛離開,她便填上了肖娜的位置。她的年紀比肖娜輕一些,看上去卻比肖娜老上幾分,長得體態豐腴,一對分得很開的乳房仿佛兩座小丘,正皺著眉頭。

“至今還沒有消息。”

“你看上去倒是應對自如。”

我猛地向她扭過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道。

“當然,你是諾伊爾•霍桑。”

“我是艾米在這裏最親近的密友。”

我一定得提醒警方,諾伊爾只可能是兩種人,要麽她是一個滿嘴胡說八道、一心渴望吸引人注意的婊子,也就是說,她非得給自己貼上一個標簽,非要聲稱一個失蹤的女人是她的密友;要不然的話,她的腦子就有問題,是個死活要跟艾米交好的女人,如果艾米躲著她的話……

“你有任何關於艾米的信息嗎,諾伊爾?”我問道。

“當然啦,尼克,她是我最鐵的閨密嘛。” 

我們互相對視了幾秒鐘。

“你會告訴大家嗎?”我問道。

“警察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我,如果他們抽得出空的話。”

“真是幫了大忙了,諾伊爾,我會讓警方找你聊聊的。”

她的面頰上登時躍出了兩片胭脂,好似表現主義藝術家們飛濺出的兩團緋紅。

她動身離開了。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堆念頭,我尋思著其中一個頗為刻薄的想法——女人他媽的腦子有問題。在這句話中,“女人”前面不帶任何限定詞,不是“一些女人”,也不是“許多女人”,女人就是腦子有問題。

夜幕剛剛降臨,我便開車去往父親空蕩蕩的家中,艾米的提示正放在身邊的座位上。

也許你為帶我來到此地感到內疚
我必須承認,此事確有幾分稀奇
但我們並無太多選擇
於是將這裏選作容身之地
讓我們把愛帶進這所棕色小屋
再給我幾分善意,你這含情脈脈的丈夫

這條提示比其他幾條要難捉摸一些,但我相信自己沒有弄錯。艾米總算原諒我將家搬回了密蘇裏州,她承認了迦太基,因為她說“也許你為帶我來到此地感到內疚……但我們將這裏選作容身之地”。“棕色小屋”指的是我父親的舊宅,那棟宅邸其實應該算是藍色,但艾米在這裏又講了一則我們兩人間的私密笑話。我們兩個人的私密笑話一直是我最為鐘愛的心頭之好,跟其他任何形式比起來,這些笑話最能讓我感覺跟艾米心神相通,它們勝過掏心掏肺說出的真心話,勝過激情四射的雲雨之歡,也勝過通宵暢談。“棕色小屋”的故事講的是我的父親,我只把這個故事告訴過艾米一個人,父母離婚後,我見到父親的次數非常少,因此我決定把他當作故事書中的一個角色。他不再是我那個有血有肉的父親,不會對我滿腔愛意,也不會花時間陪我,他只不過是一個有些親切又有些分量的人物,名字叫作布朗先生,正忙著為美利堅合眾國做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偶爾利用我當掩護,以便更加方便地在城裏行走。當我告訴艾米這個故事時,她的眼中閃動著淚花,這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原本是把這當作一個童年時代的搞笑故事講給她聽的。她告訴我,現在她就是我的家人,她非常愛我,足以抵得上十個蹩腳的父親;她還說現在她與我才是鄧恩一家子,只有我們兩個人;最後她在我的耳邊低聲道:“我倒是有一個任務要布置,說不定你很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