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第3/3頁)

“我又沒聾。”士兵手臂的手指微彎成杯狀,仿佛正準備伸手抓取某種無以名狀的東西。

“唔,你到底要不要接?”馬德琳說。

“不管我接不接,都不幹你屁事!”他憤怒地喊,“你現在就上床睡覺行不行?”過了一會兒,他便聽見地下室的門關上了。這種時候,為什麽她就不能讓他好好靜一靜?他惱怒地想。結婚三十年了,你還以為她會懂。

他把注意力放回士兵身上,將手臂接上軀幹,對好角度。這就是他在遇到無法控制的情況時,最常做的事。他像是扮演上帝,買下這些玩具士兵,切成一段一段的,然後再重新接起來,把他們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只有在這個他自己創造出來的世界,他才能真正控制每個人與每件事。

電話依然機械式地響著,他咬著牙,好像這種聲音正磨蝕著他。他跟亞歷山大還年輕時,兩人曾一起做了多少大事!在俄羅斯的任務差點讓他們進了路比揚卡;他們滲透了柏林圍墻,從史塔西救出秘密探員;他們還曾在維也納一間安全的屋子內,審問一名蘇聯秘密警察的背叛者,後來發現他是個雙面諜。在長期線民伯恩德死後,他們告訴他妻子會好好照顧伯恩德的孩子狄特,帶他回到美國,讓他念完大學。他們說到做到,而且他們的慷慨也有了回報。狄特再也沒回去找他母親,後來還加入中情局,當了好幾年的科技司司長,直到後來在一起摩托車車禍中喪命。

以前那段日子哪裏去了?伯恩德死了,接著是狄特——現在則是亞歷山大。為什麽那些事件現在全變成他記憶裏的小點?毫無疑問,時間和責任嚴重侵蝕了他。他已經是個老人,雖然擁有更多的權力,但昨日那些勇敢的行為,以及他跟亞歷山大支配秘密世界、改變國家命運的熱情,全都燒成灰,再也回不來了。

他握拳捶得玩具士兵嚴重受損。最後,他終於拿起話筒。

“喂,馬丁。”

林卓斯馬上聽出他聲音裏的疲困。“你還好吧,長官?”

“不,我他媽的一點也不好!”這就是他要的,他想發泄自己的憤怒與挫折,“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麽可能覺得好過?”

“我很遺憾,長官。”

“不,你一點也不,”他刻薄地說,“不可能,你根本不懂。”他看著剛剛敲壞的士兵,腦中想著過去那些光榮時刻。“你要幹什麽?”

“你說要報告最新的任務進度,長官。”

“我有說嗎?”他摸著頭,“嗯,我想有吧。你發現了什麽?”

“在康克林車道上的第三輛車,是大衛·韋伯的。”

他敏銳地聽出林卓斯的語氣。“可是?”

“可是韋伯不見了。”

“當然。”

“他一定曾在這裏。我們讓警犬聞過他車上的味道,它們發現他之後便一路跟到樹林中,可是到一條河中便追丟了。”

他閉上眼睛。亞歷山大·康克林和莫瑞·潘諾夫被射殺,傑森·伯恩失蹤,而且再過五天,本世紀最重要的反恐高峰會就要舉行。他聳聳肩。他憎恨這些尚未解決的零星問題,但最恨的還是國安顧問蘿貝塔·艾隆佐·歐蒂茲。“做過彈道比對和法醫勘驗了嗎?”

“報告明天早上才會出來,”林卓斯說,“這是我能力所及了。”

“一直到聯邦調查局跟其他執法單位——”

“我已經解決他們的問題了,案子是我們的。”

局長嘆了口氣。他欣賞副局長的主動,但他不喜歡說話被打斷。“繼續追查。”他粗魯地說道,接著便掛上電話。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只盯著桌上那只木盒,聽著屋子發出的老人般的呼吸聲。木板發出吱嘎聲,就像老朋友說話的聲音。馬德琳一定在為她自己泡杯熱可可,這是她睡前的習慣。他聽見鄰居小狗的吠叫,不知為什麽,他覺得那聲音裏帶著悲傷與失望。最後,他伸手進木盒拿了一個內戰時期士兵的軀幹;他要造一個新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