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在風寒(第2/13頁)

高言喜道:“如此,便多謝了。”又自行走到關口下,仰頭觀察那條頗為隱蔽的滑道。

今晚在縈帶亭關卡當值的是小校唐銳,他聽張玨稱呼那年青男子為“大將軍”,且語氣、態度極是恭謹,不由得直咋舌,心道:“小張將軍武藝了得,射技蜀中第一,年紀輕輕當上了統制,倒是叫人心服口服,卻也十分罕見了。那人年紀跟小張將軍差不多,絲毫看不出有什麽出眾之處,居然已經是大將軍?”轉念又道:“除非他是名門子弟,老爹是個手握重兵的大官,子承父蔭,才能小小年紀便當上大將軍,如同當年的吳曦一般。”可腦海中搜了一遍,總也想不起朝中有什麽姓高的高官。而且對方既然是大將軍的身份,如何又會一副行商打扮呢?

唐銳心中疑惑,見高言幾人在觀摩滑道,忙上前扯住張玨衣袖,拉到一邊,低聲問道:“這位大將軍到底是什麽來頭?貌不驚人,架子倒是大得很。聽說打前日起,山上寅賓館四周全封了,不準人靠近。而且……”特意指了指自己身上印有興戎司記號的背心,續道:“連負責警衛的都不是咱們興戎司的人,而是制置司余相公從重慶派來的心腹衛隊……”又朝高言的背影努了努嘴,問道:“是因為寅賓館住進了這位了不得的大將軍嗎?”

張玨斥道:“多話!問那麽多做什麽?好好守住你的關卡就是了。”

他是從底層士卒累功成長起來的將領,雖是軍中最年輕的統制,卻是平易近人,不拿架子。唐銳與他年紀相仿,平日在軍營中說笑慣了,也不如何恭敬,笑嘻嘻地道:“大家這麽熟,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張玨正色道:“這是上頭特別交代下來的,決計不能泄露貴客的身份,不然軍法處置。你想我挨軍棍嗎?”唐銳吐了吐舌頭,道:“這麽厲害?

那還是算了。要真是因為我害得小張將軍挨了軍棍,如意小娘子可不會放過我。”

張玨道:“你怕如意,卻不怕我?”唐銳笑道:“釣魚城誰不知道小張將軍你為人最是親和,卻有個厲害潑辣的妹妹?對了,如意人呢?最近幾次去茶肆都沒有看見她。她還在為翁大娘之死傷心嗎?”

張玨“嗯”了一聲,心中卻道:“我最近實在太忙,人又一直住在軍營中,竟沒有顧得上如意,實是大大的不該。”

忽聽見高言指著北面方向問道:“張將軍,那片亮晶晶的像面大鏡子的是什麽湖?”張玨忙上前應道:“那是範家堰,又名大天池,是釣魚城中最大的蓄水池。”

高言道:“原來是人工挖鑿的蓄水池,看情形可真不小。”張玨道:“釣魚城內有大小天池十四所,井九十二眼,這處大天池是最大的,城中駐軍的營房就設在那裏,也是為了就近用水、飲水方便。”

高言道:“釣魚城中泉水汪洋,旱亦不涸,即使被敵軍長期圍困,也不用擔心飲用水源被切斷了。”張玨笑道:“比起貴國大理的洱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

原來這高言並非大宋人,而是西南大理國人氏,為現任大理相國高祥之子。大理立國一百六十年後,大權為相國高升泰所奪,雖後來還政段氏,但從此高氏世代為相,掌握大理實權。大理第十五任皇帝段正淳被迫娶高升泰之妹高升潔為正妻,大權旁落不說,還事事受妻子掣肘,苦笑作詩道:“國有巾幗,家有嬌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東走莫朝西,朝東甜言蜜語,朝西比武賽詩。丈夫天生不才,難與紅妝嬌妻比高低。”

現任皇帝段興智年號天定,號天定皇帝,即位已有兩年,亦是碌碌無為,成天只向佛事,大理國內的軍政大事均由相國高祥處置。不過高祥平時駐在善闡,代表其駐守大理都城陽苴咩的是其次子高言,掛大將軍頭銜,執掌重兵。

高言在大理國舉足輕重,如此地位身份,卻微服來到川東合州,與一個小小的中軍都統制夜巡釣魚城,自然是別有一番目的——蒙古滅金後,即傾盡全力進攻南宋,不料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就連大汗窩闊台最寵愛的皇子曲出也死在了襄陽前線。原本蒙古人計劃用斡腹奇計,迂回繞道西南,避開江淮正面戰場,由川蜀進擊。皇子闊端雖占領了蜀道天險,先後兩度攻破成都,甚至俘殺了南宋四川最高軍政長官制置使陳隆之,勢力深入蜀中,但卻始終難以撕開川東的口子,秦鞏豪族汪世顯引蒙古軍入蜀後,南宋朝廷已意識到蒙古人欲從側翼進攻的企圖,不得不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四川重新部署防禦,以固守長江上遊,屏蔽下遊,扭轉自蒙宋開戰以來的頹勢。當時南宋聲望最隆的名將當屬孟珙,在荊襄和四川戰區的抗蒙戰爭中成果卓著。然孟珙畢竟只有一人,分身乏術,宋理宗經過慎重考慮,命孟珙全力主持荊襄戰區防務,又破格提拔了余玠,任命其為兵部侍郎、四川安撫制置使兼重慶知府,入蜀主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