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七話 脫離

司馬灰被身後那只手接觸到的瞬間,就覺得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自身隨著逆向飛逝的時間不住後退,腦袋裏“嗡嗡”作響,口中似乎滿是鹹腥的血沫子,等到睜開眼睛,就見拽住自己肩上背包帶子的人,是個頭戴法國Pith Helmet、帽子上裝有防風鏡和礦燈、身著荒漠戰鬥服的年輕女子,容貌秀若芝蘭,只是臉色非常蒼白,還帶著些泥土和血汙。

司馬灰坐在地上心神恍惚,仿佛失魂落魄一般,暗想:“是在緬甸叢林尋找蚊式運輸機的探險隊首領玉飛燕?可她怎麽會戴著Pith Helmet?是了,這時考古隊的勝香鄰,在路上拽人的女鬼怎麽是她?”想到勝香鄰,不禁一陣悵然,險些落下淚來,又尋思:“我如今也死了嗎?”

可再仔細一看,高思揚和羅大舌頭,也都握著步槍蹲在身旁,滿臉都帶有血跡,頭上打開的礦燈晃得人睜不開眼,空氣裏到處都是爆炸後的硝煙和塵土。

司馬灰用手擋住照在臉上的礦燈光束,持續不斷的耳鳴中,隱約聽到羅大舌頭正在高聲叫嚷:“不要緊,是被震懵了!”

司馬灰更是疑惑,這是在噩夢裏不成?他只記得從火葬場回來的時候,抄近道走了荒郊野外的土路,從身邊經過的禿尾巴狗和一個農民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管怎麽往前走,身後幾十米外的地面都在跟著移動,似乎後面有個東西在不斷接近,把他經過的道路都吞掉了,直到他被一個女子用手抓住肩頭,猛一回首就到了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司馬灰無意中摸到地面,陰森冰冷和厚重無比的觸感透過指尖,好像置身在一塊巨石之上,他心中頓時一驚,渾噩的神智清醒了許多,這是拜蛇人石碑,考古隊根本就沒從無底洞裏逃出去!

司馬灰恍然醒悟過來,在高溫火焰噴燈照到炸藥的時候,發生了劇烈爆炸,考古隊的四個人急忙伏在石碑頂部躲避,沖擊波將拜蛇人石碑上的龜裂擴大了不少,眾人也都被震的不輕,五臟六腑翻了幾翻,口鼻中流出血來,而就在那一瞬之間,司馬灰感覺到拜蛇人石碑將要崩塌,急讓其余三人趕快翻過石碑逃走,當時他往漆黑的洞中看了一眼,模模糊糊見到一個渾身是眼、形如參天古樹般的龐然大物,在濃重的黑霧中顯身出來,也就在這一瞬間,他的意識就掉進了“熵”制造的無底洞中。

此後拜蛇人石碑崩塌,考古隊的四個人舍命逃出神廟,將那樹形古神引進沼澤,那個怪物在陷入深淵的時候,又把考古隊吞了下去。一行人被引入化石空殼,在“熵”引發的地震中穿過北緯30度水體,浮至磁山附近,接下來槍支和獵刀等全部裝備,都被磁山吸去,多虧勝香鄰引爆了山洞中的沼氣,爆炸使大磁山偏離了原本的位置,被地下之海的一個巨大旋渦卷住,最後那樹形古神被困在磁山上,陷入黑洞般的亂流中不停旋轉,不出幾天就會讓那座磁山抹去意識。

考古隊剩余的三個幸存者,在絕望中找到了飛機殘骸裏的一副降落傘包,使用救生傘借助亂流升上半空,又循著地下暗河逃出生天,被居住在雅魯藏布江流域的門巴獵人所救,養傷恢復了幾個月之後隱姓埋名,想找個安穩的地方混飯吃,然而這全部的一切,從來就沒有真正發生過,只是司馬灰潛意識在無底洞裏的臆想,現實中才不過一兩秒鐘,而在他的感受中,卻像經歷了一段無比漫長的時間,如果不是勝香鄰拽著他向石碑外側移動,他的意識可能還留在那個無底洞中,甚至有可能回到考古隊工作,把生活一天接一天地繼續下去,那裏雖然安穩平靜,卻只是意識中虛無的存在,現在重新返回了殘酷險惡的真實當中。

司馬灰估計“熵”被磁山困住、勝香鄰身亡、剩余的三個人逃出去、找到機會再次混進考古隊,都是他自己心底的念頭,“熵”被磁山徹底抹掉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勝香鄰身上帶傷,司馬灰一直以來深感擔憂,這種擔憂也在潛意識中發生了,而再次回到考古隊,同樣是他的願望,至於那塊豎著木牌的“前進路”土道上,正是勝香鄰在伸手想把他拽向石碑外側,在接觸之前司馬灰就察覺到了,是他陷在無底洞中的意識出現了一些異動,所以從身邊路過的禿尾巴野狗和農民都在路上消失了。

此前考古隊在無底洞中遇到“二學生”,反復經歷時間飛逝復原的過程,卻是以真實之軀走進了虛無。而司馬灰經歷的情況,其實只發生在他自己的腦海之中,是意識被那渾身是眼的樹形古神懾住,感受到了強烈的真實,至於考古隊裏的其余三人,都處在石碑頂端比較靠外的位置,因此並不知道司馬灰在那一瞬間經歷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