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奧莉維亞 49

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完全明白羅伯特對我的迷戀程度有多深。開始,他似乎是最體貼、最會照顧人、最周到的男人,雖然他身上沒有任何地方讓我感到興奮,但我告訴自己在一段關系裏最重要的兩個因素就是安全與保障。羅伯特肯定能給我提供這兩樣東西。

他極盡所能來照顧我。失去丹繼而失去父母讓我耗盡了生命的能量。羅伯特娶了一個空的軀殼,但他還是努力給我一種能從某種程度上彌補我失去的東西的生活。

他無法提供興奮與激情,我說服自己我們過的生活是正常的,也許如果丹還跟我在一起,我們也一樣會習慣這樣的生活:一個月過兩次激情澎湃的性生活,其他晚上除了在臉頰上匆匆一吻之外也不會有別的更親密的舉動了。

但這不是羅伯特想要的,他無時無刻不想觸碰我。當他下班回家把我拉入懷抱時,我嘗試著給他回應,但總能找到借口抽身——孩子們有什麽需要,飯菜要糊了。

我怎能對丈夫避而遠之呢?

晚上,當我背對著他躺在床上時,他喜歡撫摸我的背,我討厭這樣。我知道他可以感覺到我身體緊繃,在用沉默的方式促使他停下來。他把手拿開的時候我總能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但在過去的兩年裏——自從那天晚上他把孩子們帶走,又靜靜地站在賈絲明的臥室門口,聽著我對女兒說晚安起——他就再也沒有嘆過氣。取而代之的是他會溫柔地對著我的脖子低語:“乖,睡吧。”這幾個看似無惡意的表達愛意的字眼是一種暗示,一種威脅。

他一直在監視我。如果我們待在一個房間裏,我擡頭一瞥總能發現他在看著我。有時候我在廚房——做飯或是熨衣服——他在外面的花園裏,仍能感覺到那雙眼睛像冰冷的飛鏢一樣刺穿過來。如果我快速轉過頭,就會看見他的臉出現在窗外,直直地往裏望著我。他會對我笑一笑,輕輕揮一揮手,然後轉過身去,好像這很正常。

我討厭這樣。

我感覺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顆繭裏,或是穿著一身緊身服,手臂被釘在身體兩側,汗水從雙臂和大腿內側狂瀉下來,冰冷黏膩。我知道如果試圖逃走,那些束縛就會變得越來越緊,越來越黏膩。

我不知道是什麽讓我意識到不能這樣生活下去,大概是從聽其他等著接孩子放學的母親說話開始的。她們嬉笑逗樂,用粗魯的言語評論各自的丈夫,說他們是懶蟲、足球迷或是邋遢鬼。她們說話的時候眼睛裏總閃著愛的光芒,我無法加入。我想不到任何可說的事,除了“他監視我”,我知道這種話聽起來會是什麽樣子。

我決定要跟羅伯特談一談,告訴他我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他值得擁有更好的人,一個跟他關愛珍惜我一樣關愛珍惜他的人。我記得他問我那孩子們呢?如果我冷漠無情,那是不是說我對他們也都沒有感情?這是一個很傻的問題。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命,我疼愛他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他怎麽能問這個問題呢?他說這說明我不是沒有愛的能力,只是沒辦法去愛他。這就是問題所在嗎?我是沒辦法愛他,我知道這一點。但我怎麽能告訴他我想要離開他呢?我不能。最後我們一笑了之,斷定這是我生理期前的反應——這是唯一一個看起來能被男人照單全收的理由,他們根本不明白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但羅伯特開始談起下一次度假。他說他還想再去一次安格爾西島上的南棧燈塔,還跟我回憶起我們之前去過的那一次。我不知道他要說明什麽,直到突然回想起那件事——我記得當時我們站在一個懸崖邊上,羅伯特對我說有一個人從那裏跳下去喪了命。他把那裏稱為“完美的死亡之地”。想起那一天,我感到一陣寒意,仿佛有陣冷風從房間裏呼嘯而過。

我們又繼續掙紮著過了幾個星期,但後來羅伯特上演了大師級的表演,把我的孩子帶走了。失去他們的那幾個小時真的是太可怕了,不知為何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早該預想到會這樣,羅伯特對警察說我早就知道他把孩子們帶走了,一定是我忘記了,但這僅僅是他要摧毀我神智的開端。學校,其他孩子的母親,一張讓他確切掌握我所有行蹤、定期更新的日程表的必要性——他毫不猶豫地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醫生、學校的老師、孩子的衛生隨訪員,還有社工。我開始意識到如果我申請離婚,他可能會讓我因明顯的不可預測性和不穩定性而無法將孩子們留在身邊。他正在積累證據,簡直太聰明了。他讓我陷入困境,確保我如果離開他,也將永遠失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