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兩年後 9

貝基很高興今天晚上湯姆把她叫走了。她並非不喜歡社交,只是這個時候要想自然地待在任何人身邊對她來說都力不從心,至少湯姆和她是舊相識,她是這麽想的。直到今時今日,她還是覺得人們在看著她,像看學齡兒童一樣對她指指點點、在背後偷笑。

自從來到曼徹斯特,她從未發現過這種現象,但在她離開倫敦警察廳前,她過了好幾周這樣的生活。任何時候,只要她一走進一個房間,她就覺得大家齊刷刷地停止了談話或改變了話題,因為他們在說她的閑話。

傲慢的家夥,她忍不住想。為什麽大家都對我這麽感興趣?但她知道原因。

車到達布魯克斯家門外的時候,貝基看不到這棟房子的太多情況。這天幾乎是一年中最長的一天,但太陽約在一個小時前已經落山了,不過光線還足以讓她看清是一棟相當大的房子,位於一條迷人的林蔭大道上。剛當警察那會兒,得知住在這種房子裏的人也會遭遇不測令她很是吃驚。作為倫敦一個窮苦地方出身的女孩,她一直帶著只有窮苦人才會有問題的誤解生活著。她真是錯得離譜。經過一段時間後她才意識到,兩者之間唯一的差別僅在於有錢人出於錯置的羞恥感更傾向於隱藏自己的問題。

但孩子們都失蹤了,便再也顧不得羞恥了。貝基知道所有警察都恨有可能傷害到孩子的案子,她也不例外。她從來都不信教,但在心裏,她不停地在祈禱和承諾之間畫著十字架。不管你們在哪裏,孩子們——我們都會找到你們的。她只希望這是真的。

湯姆打斷了她的思緒。“好吧,貝基。我們已經進行了足夠多的面對面交談以摸清真相。現在我們這麽辦,待會兒我會給你做個介紹,然後就退居其次進行觀察,由你來提問。我想情況和現在看起來的不太可能有什麽不同,很有可能就是這個男人的妻子帶孩子去朋友家住了,但考慮到他們之前的情況,我想確認我們沒有遺漏什麽。”

貝基點點頭,打開了車門,然後輕輕關上,不想在這條寧靜的道路上招來太多目光。停靠在車道上的警車除了路對面的鄰居,誰都看不到,貝基在這個時候也不想應付那些好心的探訪者。不管怎麽說,“好心”還算是委婉的,那些過來敲門詢問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十有八九都是來一探究竟的。

他們朝前門走去時,不巧一道明亮的應急燈光束打了過來,所幸沒有照到他們。貝基扭頭看向湯姆,聳了聳肩,很高興沒有被那道光閃到眼,但又好奇它能起到什麽作用。

湯姆按下門鈴,只聽單調刺耳的門鈴聲在房子裏回蕩。一個貝基不認識的警員打開了門,年輕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無疑,見到能卸除自己稚嫩肩頭重擔的高級警官,他感到很高興。他看上去就像一匹瘦骨嶙峋的小公馬——細胳膊細腿的,好像不知道該把它們放哪裏才好。

他們被帶進客廳,一個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他們,什麽都沒說。他好像在凝視湯姆的臉,雙眼微微眯起。 

“布魯克斯先生?我是偵緝總督察湯姆·道格拉斯,這位是我的同事,偵緝督察貝基·魯濱遜。你也許不記得了,我們之前見過面,先生,就是在你妻子的父母雙雙去世的時候。我當時是督察。”

羅伯特·布魯克斯的雙眼睜大了些,貝基注意到他眼神裏有一絲震驚。他伸出手,湯姆抓住握了握。他轉向貝基,對她略一點頭,沒再特意和她握手,顯然她還沒有重要到能得到這種普通禮遇的程度。

布魯克斯站在湯姆旁邊顯得個子矮小、無足輕重。他比湯姆稍矮,肩膀則窄得多。有著雙眼皮的眼睛藏在兩道粗眉下,在貝基和湯姆之間來回掃視的時候,眼白映照著點綴房間四周的桌燈散發出來的柔和光線,把它們變成了兩道黃色光束,他的臉晦暗不明。她感到好像正被一只等著撲向獵物的貓頭鷹審視著。

“謝謝你們來。”布魯克斯說,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好像需要有人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麽做。

“我們能坐下嗎,先生?”湯姆指了指沙發,羅伯特聞言一屁股坐回到坐墊上,好像害怕雙腿再也不能承受身體的重量似的。貝基在他對面坐下,湯姆則在旁邊不遠處一把筆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把大部分情況告訴了米歇爾警員。”湯姆說,朝那名已經自覺退到布魯克斯後面的年輕警員點了點頭,“但如果你不嫌麻煩,我和魯濱遜偵緝督察想跟你再梳理一遍,這樣我們才好理解你的擔憂。”

羅伯特·布魯克斯默默地點了點頭,而湯姆則朝貝基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