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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朗在計程車候車處排隊,想起了早田從前說過的話:“我之所以喜歡美式橄欖球,就在於他是徹底公平競爭的運動。”

早田舉無線電為例。

目前在美式橄欖球的比賽中使用無線電已司空見慣。四分衛的頭盔備有無線電,即使是在球場內,也能仰賴領隊和教練的指示。此外,教練也可以在比賽場地的上層觀眾席坐鎮,觀察敵人的動作,用手邊的電腦分析數據,將戰術傳達給領隊和選手。美式橄欖球是一項利用高科技機器,日漸高度發展的運動。

早田指的是美國國家橄欖球聯盟(NFL;National Football League)中,當一方球隊的無線電發生問題而無法使用時的因應方式。

“那時,該隊馬上將此事告訴裁判。而裁判如何因應呢?驚人的是,裁判判決另一隊也不能用無線電。換句話說,如果一方不能用,雙方都別用。以求完全公平競爭。日本人就沒有這種感性。”

不幫助哲朗他們,也不調查他們身邊的人事物,可以說是早田的思考模式。

哲朗回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他一打開家門,一個沙啞的嗓音隨即從屋裏竄出。

“這不是在找借口。我不喜歡,所以我不要。理沙子你是不會懂我的心情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懂你的心情了?這並不是心情問題,而是因為必須這麽做,所以我才說的。我是為了你好啊。”

“就算是為了我好,我也不想被你命令。”

“這不是命令,而是請求。我請求你,穿上這個。”

相較於美月情緒化的口吻,理沙子的語氣則顯得平靜,像是母親在說服女兒似的。不,或許應該說是兒子才對。

哲朗打開客廳門。美月雙手叉腰站立,理沙子坐在沙發上,雙臂環胸,翹著二郎腿。兩人都沒有將頭轉向哲朗。

“你們怎麽了?”哲朗問道,但兩人都不回答。理沙子盯著美月,美月斜睨著上方,兩人就這樣一動也不動。

哲朗看見雙人沙發上放著一些衣物,裙子、套裝、夾克、襯衫、褲子和內褲,全是理沙子的衣服。哲朗察覺到眼前的景象是怎麽回事,理沙子似乎是想讓美月穿上這些衣服。

“理沙子,不用強迫她。”

“你別多嘴!我可是認真在為美月著想。”

“我也是認真在為她著想啊!”

“既然如此,你應該也知道非得采取什麽應變措施才行啊。”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哲朗問道,理沙子垮著肩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拿茶幾上的香煙。

“白天,公寓管理公司的人到我們家來。”

“管理公司?”

“檢查火災警報器,有兩個男人進來家裏。”

哲朗想起了信箱裏有一封通知要檢查火災警報器的聯絡信函,但是沒特別放在心上。

“然後呢?”

“他們看見了美月。我雖然想把她藏起來,但是火災警報器每間房裏都有。”

“那又怎麽樣?被看到又不會怎樣。”

理沙子用力吐出煙。“檢查完畢後,當我要蓋確認章時,一個人問我:剛才那個人是女的嗎?”

哲朗看了美月一眼。她看著裝飾在電視櫃上的美式橄欖球,輕輕咬住下唇。

“那個男人應該沒有清楚看到日浦吧?會不會因為日浦的個子在男人中算矮小的,所以他才那麽說?”

“他看得很清楚,我發現他一直斜眼瞄著美月。”

“……那,你怎麽回答?”

“我說美月是男人。畢竟她身上穿著男人的襯衫,講話又粗裏粗氣的。我不那麽回答反而奇怪吧?但是對方卻一臉意外的表情。他大概發現了美月是女人。”

“有什麽關系嘛,不過是管理公司的人罷了。這件事不會傳入警方耳裏啦。”

聽到哲朗這麽一說,理沙子用力搖頭,仿佛在說:這個你就不懂了。

“我認為問題在於,現在的美月就算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裏,也是個女人。我們因為每天見面所以沒發現,但是美月逐漸變回了女兒身。”

“不會吧?她到這來才一個星期耶。”

“如果從她停止注射荷爾蒙算起,應該將近三個星期了。對吧?”理沙子問美月,美月沉默不語。

“我沒有察覺到什麽變化。”

“變化很微妙,但是世上還是有人能夠看出那種微妙的差異。美月明明都已經打扮成這樣,連發型都弄得像個男人,但是明眼人還是看得出來。你們應該也知道,這是多麽危險的一件事吧?那戶人家裏有一個扮男裝的女人——如果這種謠言傳開的話怎麽辦?”

“既然這樣,別讓她出門不就得了。只要小心別讓她看到任何人就沒問題了。”

“如果你老是說這種權宜之計,代表你根本一點都搞不清楚目前的狀況。你不可能永遠把美月關在這裏,稍微想點實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