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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至於嚇人吧。”我交換了一下二郎腿,搓搓胡子拉碴的下巴。這兩個學者看樣子都很想做這個實驗,於是我問光國教授:“您大概也聽博士說了,我覺得自己的內部發生了異常。有可能弄清真相嗎?”

“我不能斷言,相信會有用。”光國教授搖了好幾下光光的腦袋,“不過,不知道會出來怎樣的結果——究竟是確有異常還是僅是你自己的感覺。”

一旁的堂元博士說:“在我看來,要是能探明你妄想的原因就好了。”

“妄想?”我能感覺到自己眼裏滿是懷疑。我無論如何不能理解他的這種態度,為什麽總想息事寧人?難道是怕有損手術成功的聲譽,不管怎樣,這個猿猴般的家夥的提案聽起來還不錯。“明白了。我做。”

教授眨了眨眼,朝堂元博士點點頭。博士揚揚頭站了起來:“我離開更合適?”

教授說:“拜托了。”

被稱為“采訪”的測試在別的房間進行,說是最好視線裏沒有任何東西——我還以為要戴上眼罩,卻又不然。房間裏放著一把長椅,我照指示躺下,天花板上的熒光燈正對著我的臉。不一會兒燈也關上了,但並沒有漆黑一片,教授從包裏拿出一支筆式電筒般的東西,摁下開關。那東西後面連著一根電線,像是連著包裏的儀器,說明這不是普通的電筒。他坐在我的頭部一側,我看不見他。

“好了,現在開始。放松你的身體。”他說話的同時,亮光開始閃爍,房間裏忽明忽暗。這真是奇妙的變化,光是看著就覺得心要被吸走了似的。

“靜下心來,困了可以閉上眼睛。”

我閉上眼。他的聲音在繼續:“先從你的老家開始問吧,你出生在哪兒?”

我在回憶中說起自己出生成長的家、家周圍的樣子,連隔壁的盆栽店都說了。之前似乎已經遺忘的東西,都不可思議地變成鮮明的畫面復蘇過來,但那些畫面就像電影場景一樣,並不覺得是自己的故事。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提問進入下一個階段:請回想你以前住過的房間,裏面有你,你穿著什麽,在幹什麽,等等。

“我一個人。一個人……什麽都不做,只是盯著窗外。”

“這種情景下你最在意的是什麽?”

“在意?”

“你擔心的東西。放松一點,什麽都可以說,你把腦子裏浮現的東西不假思索地說出來。”

慢慢地,世界遠去了。耳邊依稀傳來教授的聲音,他在奇妙地呼喚著什麽。

聲音一度小得聽不見了,又慢慢變大。那聲音在叫我的名字,阿純,阿純……是誰在叫我呢?

那聲音終於變清晰了。叫我的是同班一個姓蒲生的男孩,他的個頭在整個五年級裏最大,做什麽事都要領頭。蒲生在叫我。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問我喜歡哪只球隊,我說是巨人隊,他喝道,有你這種呆瓜支持,巨人會倒黴,支持別的球隊去。我說,喜歡就是喜歡,沒辦法呀。他打我的臉,說,你還敢還嘴,又說,好,我給你定了,從今天開始你支持大洋隊去。當時大洋排名最後。他說,別的隊要是掉到最後了,你就去當那個隊的球迷。要是那個隊輸了,第二天我得被迫在大家面前跳舞;要是巨人隊輸給排名最後的球隊,為了泄憤,他就打我、踢我。

我不能在家說自己在學校被欺負的事,一說就會被父親訓斥。父親在氣頭上經常會口不擇言:真不覺得你這樣的膽小鬼是我兒子。聽他這麽說我很難過。

父親總坐在桌前默默工作,他是個不知喘息的人。我總是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那個背影變得又黑又太,突然向我轉過身來,變成了高二時同班的一個男生。他是校籃球隊主力,經常逃課去咖啡店抽煙。那家夥對我說,喂,成瀨,跟我一起去看電影。我吃驚地問,我們倆嗎?他說,別冒傻氣,叫上高澤征子。

想起高渾征子,我心頭一熱。我倆從初中起就是同學,她是我唯一的女生朋友,也是我愛慕的對象。她對我也很好,談起書和畫,我們有說不完的話。

回過神來,我們三個正站在電影院前,我們約好在那兒會合。進電影院前,籃球隊主力貼著我的耳朵說,你離我倆遠點兒坐,看完電影後你就說自已有事先回去,聽明白了沒有?我想頂他幾句,卻說不出口。

我照他說的,坐得離他倆遠遠的看電影。屏幕上出現廠長打電話的鏡頭,他正給高功率電源廠家打電話。這回訂貨要從幾家供貨商的投標中選定,而廠長把其他競標者的標底透露給了與他關系密切的某一家——所謂關系密切,就是他拿了人家的好處。這時過來一個年輕人,等廠長掛上電話,他遞過一份報告,上面指出最近產品問題的原因在於某廠家的電源——正是和廠長關系密切的那家。廠長惱羞成怒,面紅耳赤地拿紅筆劃去不滿意的部分。幾乎報告的所有內容都不合他意,紙張變成了紅色,我抱著一堆成了廢物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