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7)

看完文件以後,人事課長眼睛向上翻著,直貴覺得那目光中含有困惑、放心和一點點同情。

“真的就這樣了?”

“我已經決定了。”直貴斷然說道。

人事課長稍稍點了點頭,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自己的印章,在文件最下面幾個方形空欄中的一個上蓋上印章。

人事課長重新看了一遍文件,遞給了直貴。“公司的事……”說了一句,他閉上了嘴,“不,沒什麽。”

直貴盯著低著頭的課長的臉,然後說了一句:“謝謝!”離開了那裏。

也許人事課長是想問,是不是有些恨公司?直貴已經想好了回答。沒有恨,倒不如說要感謝公司——這不是瞎話。

在這之後,直貴去了總務課和健康保險課,分別請課長在文件上蓋上章。最後再去物流課長的地方,所有的印章就蓋完了。也就是說,辭職手續就完成了。

物流課長不在,直貴去了倉庫。去那裏不是因為還有沒辦完的業務,工作的交接已經基本做好了,正式的退職日是兩周以後,但從明天起就可以不來公司了,因為還剩有兩周的帶薪假期。

說起打算辭職,由實子沒有反對。只是淒涼地笑了笑,說了一句:“那樣的話,這段時間要很辛苦啊!”直貴想,實際上今後一段時間她要更辛苦吧,要盡可能縮短這個期間。

覺得有什麽動靜,回頭一看,平也沒穿外套,正走進倉庫,頭上戴著安全帽。

“我想要是錯過今天可能就見不到你了。”

“好久沒見,承蒙您多方面關照了。”直貴低下頭。

“啊,那樣的客套話就算了吧。”社長走近來,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坐在旁邊的紙箱上,“你哥哥怎麽樣呢?”

直貴躊躇了片刻說:“我跟他斷絕關系了。”

“哦,”平野嘴角縮了一下,“告訴本人那個意思了?”

“給他寫了信,告訴了他這是最後一次。”

“是嗎。是要和犯罪者的各個斷絕關系,再躲開知道自己過去的人。”平野臉上浮現出笑容,“這是你選擇的道路啊。”

“不知道正確不正確,只是為了保護我的親屬。”

平野嘆了口氣。

“你的這一決斷,沒準會遭到世人的非難。說什麽估計社會上的輿論跟自己親屬斷絕關系算是什麽呢。對於刑滿後要重返社會的人,可依靠的只有親屬,而這些親屬卻要拋棄服刑的人,這樣做對嗎?”

“如果我沒有結婚,沒有女兒,也許會選擇別的道路。可是我有了新的親屬。我現在感到,對犯了罪的哥哥喝什麽罪都沒有的妻子女兒,兩邊都去救的想法是不對的。”

“你沒有做錯什麽。作為一個人,只是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可是實際上,什麽是正確的,沒有統一的標準。剛才你也說過了。我只想再說一句,你選擇的道路,不是簡單的道路。從某種意義上講,也許比從前更為辛苦。因為沒有了堂堂正正這個旗號。所有的秘密都由你一個人承擔著,假如發生什問題,也只能考你一人來解決。哦,也許有的時候你夫人能幫你一把。”

“我知道,”直貴看著平野的眼睛說,“我打算盡量不給妻子添麻煩,拼命也要守護她們。”

平野點了幾次頭。

“是不是有些恨哥哥呢?”

“那個,”想說恨,可又覺得如果說出口的話,所做的一切都被打破了。直貴微微一笑,“已經斷絕關系了,所以沒有什麽恨不恨的,完全是他人了。”

“是嗎,那樣也好。”平野站了起來,走近直貴。伸出滿是皺紋的右手,“對我來說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認識你以後,謝謝了。”

直貴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可想不出合適的語言,沉默著握了握社長消瘦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