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篇 骷髏案 第十三章 主仆、家財(第3/4頁)

“因此,楚二哥先布置了一場自己被殺的戲,從老何眼底消失。蔣凈先無端身染爛瘡,又偶然被遊方道士治好。這恐怕是楚二哥一手策劃,他看中了蔣凈的刀法,蔣凈刀法奇準,一刀刺下,沒有毫厘偏差。楚二哥先設法讓蔣凈染上爛瘡,又接他到家中救治,讓蔣凈感恩於己,而後說動蔣凈,幫助自己。我猜那晚,楚二哥算好老何去提水的時間,先服了藥,讓自己昏死,而後蔣凈一刀刺向他胸口,卻不傷及心肺。這無疑是極險一招,萬萬缺不得一個人,梅大夫——”

梅大夫一直站在人群最外側靜聽,猛然聽到自己名字,渾身一顫,臉頓時煞白,碰到梁興的目光,也慌忙躲閃開。

“梅大夫也曾受恩於楚二哥,那晚,楚二哥被刺之前,楚家仆人去香染街請梅大夫趕到楚宅看急診,聲稱是小官人得了急症。這應該是楚二哥事先安排,讓梅大夫及時趕到,先當著副保正的面驗視楚二哥傷情,宣布楚二哥已經亡故。而後,楚大哥將楚二哥的‘屍體’單獨留在那屋中,將房門鎖了起來。讓副保正在門外看守。是嗎,梅大夫?”

梅大夫垂著頭,惶悚之極,不肯擡頭答言。

梁興知道他是為報恩,不忍強逼,轉而言道:“我猜測,官府第二天差人來驗屍之前,那屋中恐怕演了一出偷梁換柱,將楚二哥悄悄搬走,另換了一具體格相仿的屍首。等官府公人和仵作來查驗時,只需楚大哥一人陪著進去,那屍首臉上又有血汙,極易蒙混過去。而且以楚二哥的為人和財力,他恐怕也已經預先買通了驗屍公人。他自己則已被偷偷運到別處,由梅大夫趕緊救治。要做成這樁事,那屋中一定有一條密道。至於那屍首,我猜是蔣凈,他和楚二哥體格身高都相近——”

“是。”一個人忽然答道。

一個光頭男子從院子西邊緩步走了過來,像是個年輕僧人,但滿臉滿脖頸都是傷痕。瞧著那面孔,有些嚇人,但神情步履卻十分從容淡然。那人走到台階前,從懷裏取出一張半舊的絹帕子,緩步踏上台階,將帕子遞給梁興。

“我叫蔣沖,是蔣凈的堂弟,從滄州來京城打問堂兄的事情。我堂兄住的那間屋子床底下的確有個暗道,這張帕子就是從那暗道下面的梯子腳上找見的。那暗道通往西邊那扇小門旁,出口在狗舍裏,昨天我便是從那裏下去的。那一晚,我堂兄應該也是從那裏鉆下去,在暗道裏被人刺死,臨死之前,他將這帕子丟到了地下,應該是想留一個憑證。暗道裏黑,沒被人發覺。多謝梁教頭替我堂兄揭開這樁冤死懸案。另外,這裏有張紙條,是前一陣,這宅子裏某個人偷偷丟給我的,也一並交給梁教頭。事情已了,蔣沖拜別。京城這一行,生死兩分別。從此人世間,赤腳踏草鞋。”

蔣沖又從袋子裏摸出一張紙條,遞給梁興。隨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即轉身,從人群間緩步穿過,出了大門,灰布身影,從容遠去,如一朵灰雲一般。

眾人望了半晌,才一起回頭,齊望向梁興手裏那張帕子,帕子原是白絹,用得久了,已經灰舊。上面浸了一大片幹透發黑的血跡。帕子中間用濃墨寫著兩行字,字跡蒼雄草拙:

十年學武,一刀報恩。千裏護嫂,甘心亡命。

梁興讀後,頓時怔住。這恐怕是蔣凈被楚瀾說動後,決意幫助楚瀾假死換屍,才寫下這般詞句。楚瀾跟他說的,恐怕是換過屍體後,讓他背負殺恩人、劫妻子的罪名,帶著楚瀾妻子藏匿到別處。然而那晚,他照預先安排的,一刀刺中楚瀾,和楚瀾的妻子一起逃到西邊,打開那扇小門,裝作逃出門去,而後兩人從狗舍中鉆進暗道。他恐怕以為暗道中已經藏有一具屍首,自己只是將屍體搬進那屋中,再將楚瀾搬下來。卻沒有料到楚瀾的妻子也會武藝,一刀將他刺死。他為報恩,甘心亡命天涯。是不是也甘心送上性命?即便甘心,是不是值得?

梁興胸中翻湧,不敢細想,忙將那帕子遞給顧震,接著又看那張小紙條,紙上只寫了兩個字:救我。看那筆跡,除了最後一筆倉促拉長外,其他筆畫均端雅謹秀,和他那晚看到的馮氏抄寫的經文字跡,筆致完全相同。他不由得望向馮氏,馮氏正盯著他手裏的紙條,目光顫動,面色憂惶。

梁興忙溫聲安慰:“大嫂,你莫擔心。之前你孤立無援。眼下事情已經揭開,這些人再不敢傷害你和兩個兒子。”

馮氏感激點了點頭,隨即不禁掩面哭起來。

梁興心中悲惻感奮,不由得大聲道:“這夥人正是拿住做父母的心,知道他們為了兒女,願意做出任何事情,便用孩子,任意要挾這數百位父母。那位賣鳥雀的魯嫂,他的孩子被送回去後已經死了。我請桑嫂去打問,那孩子原先就有癲癇症,恐怕是被劫走後,受了驚嚇,舊症猝發才意外死去。這夥人,似乎尚存有一點人心,並沒有殺害那孩子,其他三百個孩子應該都還活著。是嗎,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