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篇 飛錢案 第十五章 丟馬、白襕衫(第3/3頁)


馮實坐在客店窗邊那張舊木桌前,望著斜對面蘇錢監緊閉的宅門,凝神細思。這幾天他查到的事情,都零零碎碎,彼此之間似乎沒有什麽關聯,不知道是否對弟弟馮賽有幫助。其他的,恐怕也再查不出什麽了,只能全都寫下來給弟弟,由他自己去分辨和取舍。

於是,他從囊中取出筆墨紙硯,研好了墨,提起筆,將自己所查問到的事情細細寫了下來,一點一滴都不敢遺漏。寫好後,反復讀了兩遍,又添了幾處,確信沒有遺漏後,才折起來放進信封,封上寫下“敬請轉交馮賽”,而後又套了一層信封,寫下“敬呈樞密院郵驛丞洪杉”。

他在洪州鄉裏接到弟弟馮賽的信時,那位信差讓他當即啟封讀了信,信有兩封,其中一封是樞密院郵驛丞洪杉所寫,教他如何照原路將回信急郵回去。他當時問過那信差,江州在洪州北邊,能否從江州將信寄回。那信差說,來信正是從江州轉遞過來的,從江州寄出更快些。

馮實揣好了信,出去打問到江州郵驛鋪屋的地址,尋了過去,找見郵驛丞,說明了來由,並將洪杉寄給他的那封附信給那郵驛丞看,那郵驛丞知道這事情,便收下了信。馮實怕他不盡心,又取了五貫錢奉上,那郵驛丞收了錢,笑著說,這幾個月軍情緊急,郵路繁忙,今晚就可以隨著軍中急信一起發出。

馮實這才放心拜別,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起身回家去了。


馮賽一早起來,便坐在客店前面,邊喝茶等待屈小六,邊理著思緒。

在這裏問到的訊息仍然片片斷斷,連不到一起。最讓他吃驚的是,去年十月底來考城租那座莊院的,竟然又是馮寶。看來汪石早就將馮寶套了進去,這整整半年,讓馮寶替他跑腿賣力。不知道邱遷在應天府查得如何,也不知道哥哥馮實那裏的情形,更不知道邱菡母女和碧拂現在哪裏、安危如何。

他越想,心裏越麻亂。

周長清說,不論信心,信己,還是信人,最終都歸於信世——唯有信世,人才能安生,否則,便終日難寧,處處不安。

馮賽原本生性和淡,一向不願多計較,對這人世也沒有太多不滿,覺著只要盡到本分,便能一生安順,如此便足矣。可經歷了這一樁樁危難後,才發覺這人世可怖,如同行於薄冰之上。

他嘆了口氣,也許自己選的這條路本就如此,身處商人之間,又時時受官府威壓,區區一個牙人,一無錢,二無權,周旋於利益爭鬥場,其實始終危機四伏,只是這些年運氣好,還算平順。一旦踏錯一步,便身陷沒頂之災。

正在煩亂,屈小六忽然跑了進來:“馮相公,我已經問好了!”

“哦?多謝小哥!”馮賽忙回過神,替他要了盞茶。

“那莊院是去年十月底,被一個姓馮的人賃了去,跟您居然同一個姓。那附近種田的農人說,那裏一直空著沒人住,直到去年臘月底,才有幾個人撐著幾只船進去住了。到正月間,那些人隔幾天劃船出來一回。”

“是什麽船?去了哪裏?”

“一般的貨船,都是往汴京方向。”

“都是些什麽人?”

“那些農人離得遠,沒看清。只有一個在岸邊見到過一回,說不過是一般的船工。船上貨物用布罩著,看不見。再到二月間,便開始有炭船駛進去。”

“嗯……好,多謝小哥。”

“謝什麽。能替馮相公跑腿,就算沒有錢,我也樂意,不知多少人眼饞呢。”

馮賽看著屈小六一臉淳樸,想到剛才自己傷擊嘆世,忽然生出些愧意。自己遭了些磨難,心便褊狹起來。正如周長清所言,心不同,則世不同。哪怕同處惡世,勇者能鬥,智者能解,仁者能化。信不信世,仍在於己。

馮賽深深喟嘆了一聲。

“怎麽?馮相公,我打問來的這些不管用?”

“沒有。很有用,很有用。多謝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