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篇 百萬案 第十二章 毒殺(第2/4頁)

婦人一愕,端著托盤望向丈夫,藍威局促一笑,起身道:“不好叨擾孫相公的,該我敬孫相公才是——再去切盤羊肉來。”

婦人似乎有些不情願,擺好酒菜後轉身進去了。藍威過來坐到孫獻對面,拿起酒瓶替孫獻斟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承蒙孫老相公多年看顧之恩。這一杯,代舍弟敬孫老相公和孫相公。”

“藍兄說到哪裏去了?亡者為大,該先敬藍庫監一杯……”孫獻舉起杯望天一祝,隨即將酒灑到地下。

“舍弟當不起的。”藍威忙道。

“平日看藍庫監,體格也還康健,沒想到竟走得這麽倉促。”

“他本就有這風症,又突然遇到那等驚嚇……”

“說到那事,我父親也是無辜受了冤屈。”

“是啊,想想就不由得人不氣悶。那老天要收庫錢,幹庫監巡卒什麽事?這些年朝廷糟踐多少錢?金塗墻,銀鋪地,一棵東南竹木運到京城,耗的錢,便是上百上千百姓一年的衣食。那些庫錢飛走,是上天警示,若再這麽下去,恐怕連這天下都難保。那些官兒卻不自己反省悔過,只知道拿下面這些人遮掩擋罪……”

孫獻見他起先始終拘拘謹謹的,這時卻越說越激憤,忙打斷:“藍店主,你真的信那些錢飛走了?”

“那天連孫老相公在內,十幾個人親眼看見,難道還有假?”

“會不會是什麽障眼法呢?”

“什麽障眼法能讓那麽多錢全都飛上天去?”

“這我不知道,不過我始終有些不信。”

“今年各樣奇事不斷,清明那天一只大客船不是憑空也沒了?上千人親眼瞧見的,孫相公沒聽說?”

“聽是聽說了,不過……”

“仍是不信?這樣的異事,古書上記得不少,天下將興,必有祥瑞;天下將亡,必有災孽。”

“呵呵,照你這麽說,這天下要完了?”

“現今還只是警示,若還不悔罪,那就連上天也救不得了。”

孫獻來打探藍猛和庫錢的事,卻被藍威引到這些話頭,忙笑著道:“這天下的事,你我都管不到,還是喝酒。”

“嗯、嗯。”藍威也自知言過,神色倏然回到拘謹,低下頭,很不自在,不時用手摸弄著唇髭胡須。

這時,店裏進來兩個客人,那婦人正端了一盤羊肉上來,忙笑著招呼。

“孫相公,我不能陪你了,你自家慢用。今天這酒菜算我東道。”

“不必,不必。你忙你的,不必管我。”

“孫相公第一次來,該當的。”藍威唯唯致歉,起身去招呼那兩個客人。

孫獻什麽都沒問出來,有些喪氣,店裏又來了客人,更不好再問。酒菜舍不得浪費,便悶頭喝酒吃菜。藍威進到後面去置辦客人要的菜,那婦人在前頭招呼,不時望向孫獻,眼神隱隱有些不喜。女人家心小,她恐怕是心疼這些酒菜。

孫獻心想,白耗了小爺我這些工夫,聽你丈夫泄憤,這頓酒菜算是貼補。想到此,他狠狠夾起一大塊羊肉塞進嘴裏,大聲嚼起來。


馮賽來到城北榆林巷鮑家宅院。

鮑廷庵雖然家財如山如海,錢財上卻極苛吝,任何一筆小賬都算得清清楚楚。一把年紀,為省轎夫錢,出門都是自己騎馬。因此京城人背地裏都叫他“鮑算子”。唯獨在這房宅門庭上,他卻極舍得。他曾向邊關供奉糧草,捐了個七品朝奉郎的散官官階,建起高大門屋,宅門漆成朱紅。雖然禮制明令,官民屋宅都不許彩繪棟宇,梁柱窗牖也不許漆成朱色或黑色,但近些年來,官員豪強都紛紛越制,競相奢侈,朝廷也禁不住。鮑宅也不例外,雖然門前掛著孝幔、垂著白燈籠,一縷殘陽映照下,仍掩不住樓宇耀彩、台閣宏麗。

馮賽下馬拴好,走上台階,門前四個仆役正在閑談,見到他,都認得,忙一起拜問。馮賽一問,鮑川不在宅中,去東門外別院了。

馮賽又騎馬向東門外趕去,雖然周長清開導他要信心信己,但獨行於暮色中,看著沿路歸家的人,念起妻女,他心裏又升起一片淒茫。不知道自己這樣奔波有沒有用,能不能找見汪石,尋回妻女?

趕到鮑家別院時,已經是掌燈時分了。一通報,鮑川果然在。京城糧草主要由汴河運來,鮑家為求近便,在汴河北街後面買下一大塊地,建了這座別院。仆人引著他穿過庭院,走到前廳。這座宅院不似主宅那麽宏壯,雜植花木,多了些鄉野趣。

“馮二哥。”鮑川站在廳前台階上相迎,他四十出頭,面容端雅,穿著一身素白孝服,越發顯得風神俊逸,絲毫不見商人市儈之氣。

“鮑兄。”馮賽也忙還禮,燈影下,見鮑川左手包著白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