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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哦,你現在到甲板上去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如何?你能走過去麽?”

“麥克斯,別大驚小怪的,我當然能啦!”

“那去吧。挺簡單的。”

她看上去很順從,但是有一點暈忽忽的。在她面前,他忽然很有一種想要去保護她的沖動。她就好比是個需要照顧的小清潔工。他們跌跌撞撞地走過吸煙室,一排家具歪歪扭扭、搖搖擺擺,好像隨時要對著他們砸下來,最後他們來到了主樓梯旁的大廳裏。

“最後那杯讓我好多了,”伊絲黛爾啞著嗓子輕聲說。“我回我房間補個妝,然後立刻就回來。”

“你確定你可以自己搞定麽?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我當然可以啦。你就在這裏等著,我馬上就回來。”

他扶著她,直到她抓住樓梯扶手,然後看著她一邊走下去,一邊還把她的手提包護在胸前。

面對著樓梯是兩個電梯,電梯上方的墻上有一面鐘,當時指針正指著九點四十五分。在外面狂風呼嘯的間隙,你可以聽見指針從一分鐘跳到下一分鐘的滴答聲。

等待的這段時間裏,麥克斯的心一直溫柔地牽掛著伊絲黛爾·吉阿·貝。她可能只是喝醉了,可她搖搖晃晃走下樓梯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麽的孤單無助。毫無疑問的,這是麥克斯固有的感傷情懷,也許是由於孤單,也許是由於別的什麽原因。不管怎麽說,她真的是這艘船上最有人情味最動人的小東西,只要和長廊裏那個冷若冰霜的姑娘比比看就知道了。

他試圖回想起伊絲黛爾講過的關於她自己的故事。她總是急切的敞開心扉,而她的心靈就像縱橫交錯的鐵軌,充滿迷惑不安的交叉點。但是在每一條軌道上,運行的都是顛簸卻美好嬌憨的天性。她總是愉快地談起她的第二任丈夫,吉阿·貝先生。他們六個月之前離的婚,她有兩個孩子,現在都在瑞士上學,她的丈夫擁有孩子們的監護權。

那面鐘的指針還在不停的走。已經五分鐘了。

麥克斯把救生衣搭在肩頭,他發現抓著扶手都很難站穩。腳下的甲板就像一個不穩定的巨大的斜坡,搞得他胃裏好像有股氣流,竄上竄下,在他重新找到平衡之前沒法抑制住。甲板下傾的時候,所有的木制家具也跟著痛苦地吱嘎作響。

他朝一根柱子跌去,把它抓住,然後慢慢地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一股冷風猛烈地吹過來,有一扇門被吹得不停怦怦作響。

這樣一個夜晚,他們最好還是別到甲板上去了。大海好像有生命一樣,不斷捶打著愛德華迪克號。不管怎樣,他總得去拿件外套吧。伊絲黛爾好歹也是三十五歲的大人了。其他的乘客都在哪兒呢?隔壁的吸煙室裏,好像有什麽盆栽植物跌落並且在地上翻滾的聲音。吸煙室的乘務員應該去看看啊,那裏的每件家具都在震動。

十分鐘了。

那個女人到底被什麽絆住了?

他真是笨啊,她肯定是睡著了,肯定是這樣。從這兒下去的時候她還很清楚自己要幹什麽的,但是一進到船艙裏她就把這一切都忘了。拉斯洛普和胡佛肯定讓她喝了不少酒,而且啊,晚餐前她還喝了三杯還是四杯雞尾酒。

他又等了好幾分鐘,不安的情緒開始困擾他。伊絲黛爾算是個笨手笨腳的人,也許她跌倒了然後撞傷了頭?這在這種船艙裏實在太容易了。大廳裏橡膠的氣味襲來,並且久久不散:他心想暈船應該不會讓他喪失所有的能力。

最好還是下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對麥克斯來說那些台階是最不安全的了,台階上的黃銅鑲邊都有一點小小的不穩定。但只為了下一層樓到B甲板就去乘電梯看起來似乎有些愚蠢。

到達底層的時候他喘得很厲害。B甲板上亮著白色刺眼的燈光,好似一只鞋盒,長長的走廊在右舷的船艙前伸展著。走廊彎曲的角度很大,推著他往前走。他拐進他自己和伊絲黛爾各自艙室之間的凹室裏,然後在她關閉的艙門上敲了幾下。

沒有回應。他又敲。

“有什麽需要麽,先生?”他的臥室乘務員立刻從主走廊的轉角現出身來。

“不,謝謝。你去吧。”

敲完第三次之後,他打開了門。

艙室裏一片黑暗,一點微弱的光線從右邊的私人衛生間泄漏過來。衛生間的門是開著的,並且被鉤子固定住了。艙室裏懸掛的物件如影子般微微搖晃,形狀依稀可辨。

艙室的形狀是正方形。面對麥克斯的那面墻上,極左邊是床頭。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床頭櫃,陶瓷流理台,鑲鏡子的梳妝台,然後是另一個床頭櫃,以及另一張床。所有這些都靠著那面墻依次而立。

在微光中能隱隱約約看到伊絲黛爾·吉阿·貝,背對著麥克斯坐在梳妝台前。她的頭往前低垂著,人還坐在凳子上,在搖晃的船艙中卻靜止不動,就好像在塗口紅的時候忽然陷入了無意識的狀態。他嗅到一股熱熱的甜腥味,在這個過於溫暖的艙室中令他的鼻子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