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火火

我第一次見到杜蓮,是在演藝酒吧的後台。當時,我剛費力地把斜挎著的吉他從肩膀上卸下來,就感覺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背。我轉過身,就看到了杜蓮。

杜蓮問我:“你是林立文?是陳嬋嬋的男朋友?”

聽到這句話後,我忽然感覺透體冰涼,仿佛墜入了無底的冰窖之中,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在一片驚呼聲中,我依稀聽到有人在喊:“林總的低血糖症又犯了,快掐他的人中。”

緊接著,一絲突如其來的刺痛,從我的嘴唇與鼻翼之間傳入體內,直達大腦,令我即刻清醒。

與刺痛同時傳入大腦的,還有一幕幕塵封的往事。

三年前,我在一家民間劇團裏擔任吉他手。民間劇團,只是書面上比較好聽的說法。事實上,這是一家四處流浪的草台班子,有歌手,有樂隊,有小品演員,但全靠穿著暴露的舞蹈藝員吸引老年男性觀眾的關注。

陳嬋嬋就是在那時加入劇團的,當時我們正在一個叫做廣壩鎮的地方搭棚演出。

陳嬋嬋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留著長發,眼睛撲閃撲閃的,像夏夜的星星。她見到團長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跟你們一起去流浪,但我不跳脫衣舞!”

那時候,劇團裏的大部分演員都來自鄉村,過不了多久就是農忙季節,很多舞蹈藝員都會請假返家。眼看就要人手不足,團長正頭疼呢,於是問:“你家人同意嗎?”

陳嬋嬋的眼神頓時呆滯,她喃喃地說:“我是孤兒,在福利院長大的……”

“那好,你跟我們走吧。”團長答道。

從此之後,陳嬋嬋成了我們劇團中的一員。也許因為她是孤兒,團長對她很照顧,沒安排她跳舞,也沒讓她演出那些頗具挑逗意味的低俗小品,而是讓她唱歌。

平心而論,陳嬋嬋唱得並不怎麽樣,音域不夠寬。但她唱悲情歌卻很出色,唱著唱著就會不知不覺潸然淚下。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台下的老年男性觀眾就會油然生出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沖動。

所以沒過多久,陳嬋嬋就成了劇團的台柱。

她唱歌的時候,通常是我用一把木吉他為她伴奏。簡簡單單的樂器,淒淒楚楚的歌唱,雖不華麗,卻能讓所有觀眾癡迷。

當陳嬋嬋準備演唱新歌的時候,就會在演出之前,每天晚上在後台與我合練。她的悟性很高,一首新歌只需要準備兩天,就能達到登台表演的水準,但她卻執意要練習一周甚至更長時間,不斷讓我改變伴奏的和弦,期望達到最理想的演出效果。

每當我們在後台合練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一雙赤紅的眼睛,正從暗處惡狠狠地窺視著我們。我知道,那是團長在偷窺。

團長姓劉,四十歲,喪偶多年,一直單身。從他招入陳嬋嬋那天開始,我就看出他對這漂亮的女孩有所企圖了。可惜陳嬋嬋對他沒什麽興趣,畢竟她才十九歲,怎麽也不會喜歡上一個年齡可以做她父親的男人。

事實上,在劇團裏陳嬋嬋就如一株空谷幽蘭,不僅僅劉團長,團裏的每個年輕男人似乎都暗戀著她。我那時二十四歲,自然也是暗戀大軍中的一員,平日私下裏與陳嬋嬋待在一起的時間又是最多,自然招來了劉團長的嫉恨。

但我始終是暗戀,並沒有向陳嬋嬋挑明。我擔心一旦表白,如果被她拒絕,我連與她一起排練新歌的機會都會失去。

有一天,終於出現了轉機。

我現在還記得,那恰是農忙時節,劇團裏來自鄉村的藝人都請假回家了。因為人手不夠,劇團幹脆暫停演出,駐紮在一個小鎮裏,租下一座破廟,整日什麽事也不做。

那天傍晚,我坐在破廟偏殿的地上,等待陳嬋嬋來與我合練新歌。可我左等右等,卻一直不見她的人影。莫非她出去逛了?我正疑惑的時候,陳嬋嬋卻突然跌跌撞撞沖進偏殿,猛地撲進我的懷裏。同時,她“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嬋嬋,你這是怎麽了?”我問。

她勉強忍住哭泣,擡起頭,對我說:“立文,我殺了人!我剛把劉團長殺死了!”

我嚇了一跳,而在這時,我才發現在她的手裏,正緊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刃口上全是殷紅的鮮血。

“劉團長剛才叫我去他的房間,說要發獎金……沒想到進屋後,他就抱住我,想脫我的衣服……”陳嬋嬋已是泣不成聲了。

我明白了,原來劉團長想強暴陳嬋嬋,卻反被陳嬋嬋用防身的匕首刺死。

“立文,帶我走吧!走得遠遠的!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陳嬋嬋死死抱住了我的身體。

我無法拒絕她,但眼前的爛攤子又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