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君王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為母不仁,以子息為芻狗!”

白馬寺的偏殿內,女皇猛然在榻上驚醒,多年前那聲嘶力竭的斥責之聲猶然在耳,在這個晚春的深夜讓人通體冰涼。

女皇望望窗外。天色朦朧晦暗,月亮已經看不見了,風吹打著窗外的花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她打量著自己的寢殿,只覺得偌大的寢殿一片陰風慘淡,屋中各種器具凝成幽暗的黑影,冷森森地蹲踞在各個角落,似乎一瞬間便能變成張牙舞爪的妖魔撲將過來。

那是一種陡然而來的心悸,好像一尾毒蛇,就那麽蜿蜒掠過。

“來人。”她出聲呼喚。

出人意料的是,沒有任何人應答。值夜的侍女,殿外的侍衛,跑腿的黃門,就連白馬寺的僧值,一個人也沒有。

“來人啊!”女皇的聲音急促了一些,也帶上了些許怒意,當然,在這背後掩飾了更多的恐懼——這太不尋常了,天子寢殿,怎麽可能無人在側!

女皇坐起身來,多年養成的臨亂不驚、鎮定自若的性格占了上風,她猶豫了一下,披衣下榻。

“刺啦——”

一團幽暗的光芒突然從黑暗的角落亮起。那是一盞燭火,持著它的是一個跪伏在地上、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火焰搖晃著,昏黃的光和陰影交替蒙上她的身軀。

女皇開始愣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憤怒。

“為何現在才……”

女皇突然止住了問話,因為她覺得有些奇怪——那女子的打扮並不是宮中制式,蔥綠的長裙,艷紅的長襦,鮮艷無比卻又讓人感到怪異,衣物上的繡紋佩飾應該是一品命婦的裝扮。但是這樣的女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白馬寺,而且,更不應該出現在她的寢殿。

燭火的光芒是如此黯淡,在跳動的光影下,那女子慢慢擡起頭來。這是一張多麽奇特的臉啊!粗眉方口,應該是一張男兒的臉,卻飾以鉛華,塗以胭脂,插以珠翠,給人不倫不類的怪佞之感,而脖子上還掛著一條長長的繩索,好似一條黑黢黢的蛇。

“陛下……”男子的聲音在幽暗中響起。

“你,你是何人?!”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安能……辨我是雄雌?”女裝男聲之人慢慢逼近女皇,語調淒然,但唇邊卻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女皇驚懼之極,惶惶然往後退去,直到絆倒在床榻上。床幔跌落,綾紗飛亂。

“天後,是兒臣啊!兒臣……李忠啊!”

“啊——”女皇在瞬間崩潰了,眼前一黑,陷入無底的黑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