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解開理查德被害之謎,寫一部小說……年輕人,我要說我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妙。”

上校中等身材,矮胖,面部紅潤。他停下來,裝滿煙鬥,用黑帶系著的眼鏡後面,一雙鐵灰色的小眼炯炯有神,遮掩在濃眉之間。花白的漂亮胡須和難梳理的稀疏白發使這個既嚴峻又和藹的人帶上了某種滑稽的神態。

我們三人坐在門右側的第二張桌子旁,上校每次來旅館,必坐在這張桌子旁,一個顯然他還沒有丟掉的老習慣。瞬間,我想起了那些漫漫長夜,談鋒甚健的上校津津有味地向我們敘述他和印度人的那些經歷、印度兵大規模的血腥暴動、以及許許多多摻雜著著名人物的其他故事。他1887年從印度歸國後,就被這個村莊強烈地吸引住了。他的桌子成為旅館的客人們注意的中心。後來,聽眾逐漸減少了,對於他那些沒完沒了的故事,大家都像碰到瘟疫一樣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弗雷德裝出一副沒有對他的獨白失去興趣的樣子。

“你在哪家報紙工作,年輕人?”他點上煙鬥,用有力的聲音繼續說。

“《每日電訊報》。”

“《每日電訊報》……那麽,你一定認識年輕的史蒂夫·布朗。他在那兒當排字工人,十八歲時離開布萊克菲爾德的。他父親亨利為人很和善,有一天,他對我……”

盡管並非是土生土長,上校卻熟悉村裏的每個人,非常關心年輕人的職業。他為他們自豪,為他們的職業而自豪,而無論他們的職業是什麽,就當他們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上校是單身,沒有孩子,卻為年輕人想得多。

科拉和我也不說話,而是靜靜地聽著上校講他的軼事。這時,他想起了一次打虎的歷險。

我聆聽著,偷眼觀瞧科拉。透過微開的窗戶,飄進來一股爽人的清風。太陽光被窗玻璃扯成幾塊,灑在彩邊桌上。科拉的手指機械地撫摸著桌子邊緣。我猜想,她一定是因為不知道應對我采取什麽樣的態度而不安。她會幫助我取得成功,或者正相反……

“我用刀子結果了這條大蟲!”上校用洪亮的嗓音說。

他摘下眼鏡,從口袋裏抽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汗涔涔的紅臉。

“您的一生一定有許多經歷。”我說。

“是這樣。”上校滿意地說。

“邁爾斯先生,你知道,上校的經歷很不平凡。”

“我毫不懷疑。”我回答,向科拉投去怨恨的一瞥。

科拉那天真純樸的神情顯然在告訴我,她打心眼裏喜歡看到我像一個傻瓜似地恭維上校。

“不平凡的經歷,這是最起碼的說法,”上校謙和地說,“年輕人,要知道經驗不是從書本裏學來的。在印度軍隊……哦,我們離題了。科拉,請你給我們拿兩杯啤酒……”

能夠脫身,她非常高興,因為她想大笑,快憋不住了。

“在講到案子之前,”上校又說,“我看應該講清案子發生的背景。以前……你知道,”思索片刻之後,他接著說,“先前莫爾斯當家族是英國最富有的家族之一,地產覆蓋了漢普郡東部的大部分地區。但在上一個世紀,三個繼承人大肆揮霍,只給子孫們留下一幢房子和幾公頃土地。最後一個業主就是我破產的父親,他過著悲慘的生活。他只有理查德和我兩個孩子。直到他死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土地和房子已被抵押了出去。我建議理查德借款,我們兩人有責任將僅存的一點遺產從毀滅中挽救出來。但是,他聽不進我的勸告,我懇求他,甚至哀求他,但他都斷然拒絕,說那樣只能越來越糟……他也許是對的……但我現在還是認為,只要心齊,我們說不定能度過難關,保住我們剩下來的遺產。最後……甭提了。

二十年前,確切地說是1854年,我兄弟移居到了澳大利亞。在盛產黃金的地區聚集起大量財富之後,他於1871年返回了英國。他在澳大利亞結了婚,但婚姻的幸福卻是短暫的:他的的妻子死於一場悲慘事故,給他留下兩個孩子。他帶著七歲的羅斯和八歲的邁克爾回到了英國,還有喪偶前雇的埃莉諾·布樂夫絲。理查德被布萊克菲爾德深深吸引,於是買下了‘伯敦住宅’。”

“你們現在還住著的那個……” 棒槌學堂·出品

“是的。後來……啊,你可來了,科拉,你叫我們都渴死了。”

店主的千金一聲不響地將兩杯啤酒放下,然後重新坐在我右邊離窗不遠的地方。

“此時,”丹尼爾·莫爾斯當一口喝下半杯啤酒,又接著說,“我去了印度。我不再多說我在那裏的波折經歷,不過那些事情的確會讓你們感興趣。”

“如果和您剛才講的打老虎的歷險一樣有意思,那我很樂於聽。”科拉在桌子下面輕輕踢了我一下,這是為了向我證明她的恭維能力並不次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