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訪客

艾登·奧布萊恩神甫正在曼哈頓西31街的聖方濟各小教堂聽人懺悔。這位78歲的聖方濟各神甫贊成以另一種方法行聖禮,就是讓懺悔者跟他一起面對面坐在懺悔室內,而不是讓懺悔者跪在懺悔室硬邦邦的木頭上,再用屏風將他們隔開。

他和懺悔者面對面坐著,就會感覺有些事情對方只有在黑暗中才能傾訴出來,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新方法不行。

3月,在這樣一個寒風肆虐的下午,這樣的情況又發生了。

在他坐在懺悔室的頭一個小時裏,只來了兩個女人。這兩個懺悔者是常客,都是85歲左右的年紀,即便她們有“罪”,那也有些年頭了。這天,其中一人懺悔道,她記得自己8歲那年對媽媽撒謊。她吃了兩個杯形蛋糕,卻誣蔑弟弟吃了一個。

在按原定計劃離開懺悔室之前,艾登神甫一直在誦念玫瑰經,這時門開了,一個身材苗條,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女人走了進來。她面帶躊躇,慢慢地朝神甫對面的椅子走過去,遲疑地坐在上面。她那赤褐色的頭發蓬松地披在肩上,那件裘領套裝和那雙高跟皮靴顯然都價格不菲,而那對銀耳環則是她唯一的首飾。

等待的時候,艾登神甫表情平靜。見年輕的女人沒有說話,他試探性地問道:“我能幫你什麽忙嗎?”

“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女人的聲音低沉卻很動聽,完全沒有地方口音。

“你想說的也無非是人們常向我傾訴的。”艾登神甫溫和地說。

“我……”女人停頓了一下,然後突然說道,“我知道有人正籌劃一起謀殺案,而我卻不能阻止。”

她表情恐懼,手捂著嘴突然起身。“我真不該來這兒。”她低聲耳語。然後,她很是激動,用顫抖的聲音說:“保佑我,神甫,因為我有罪。我向你懺悔,有人在犯罪,不久,還會有一起謀殺案發生,而我卻是從犯。你可能會在新聞頭條看到這件事。我不想參與其中,但為時已晚。”

她轉過身,才走五步便到了門口。

“等等。”艾登神甫一邊努力掙紮著起身一邊喊道,“告訴我。我能幫你。”

但她還是走了。

這個女人有精神病嗎?艾登神甫想,她說的話有沒有可能是真的?倘若是真的,他又能做點什麽?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我對此事也是無能為力。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的時候想,我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裏。我只能祈禱她神經有問題,這種像電影情節一樣的事情只是她的幻想罷了。但是如果她是個正常人,那她也夠精明的,知道我受懺悔保密制的約束。從某方面看,她可能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她說的這句話——“保佑我,神甫,因為我有罪”,是天主教苦修者懺悔時的開場白。

他獨自一人坐了好幾分鐘。女人離去的時候,懺悔室門上的綠燈自動亮了,告訴在外面等待的人可以進去了。他發現自己竟真心祈禱那個年輕的女人能回來,可惜事與願違。

他本應該在6點離開懺悔室。但已經6點20分了,他不再奢望女人還會回來。最後,艾登神甫意識到自己年事已高,也清楚身為聽取懺悔的神甫所承受的精神壓力,他將兩只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雙膝因關節炎的劇烈刺痛而戰栗。他搖搖頭,開始朝門口走去,但在那個年輕的女人剛才坐的那張椅子前面停留了一會兒。

她沒有瘋,他黯然想道,我只能祈禱如果她真的知道有一起謀殺案即將發生,她會憑自己的良心做事,準會阻止它。

他打開門,看見兩個人在教堂中庭的聖猶大像前點蠟燭。一個男人跪在聖安東尼神殿前的祈禱台上,將臉埋在自己的手裏。艾登神甫猶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該不該問這名遊客是否想去懺悔。但他轉念又想,布告所示聽取懺悔的時間已經結束近半個小時了,也許這名遊客在求神庇佑,或許是在還願。許多遊客都喜歡到聖安東尼神殿去參拜。

艾登神甫穿過中庭來到那扇連接通往修道院的門。他沒有感覺那個男人正死死地盯著他,男人不再埋頭祈禱,他已經轉過身來,墨鏡往上推起,目不轉睛地打量著他,連他頭上的根根白發,走路時步履蹣跚的樣子都沒落下。

她在裏面不超過一分鐘,這名觀察者心想。

她向那個老神甫透露了多少?他想,我能否心存僥幸,認為她並沒有向他和盤托出。男人能夠聽到教堂外門打開和腳步臨近的聲音。他飛快地戴好眼鏡,將自己軍用雨衣的領子往上拉了拉。他早已從門上抄下了艾登神甫的名字。

“我要拿你怎麽辦,奧布萊恩神甫?”十來個遊客從他身邊擦肩而過進入教堂的時候,他憤怒地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