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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家說的,我不需要建議,我需要敬意。”

“少廢話,快點來吧。”

“收到。我已經進隧道了。”讓·盧扯謊。

勞倫特掛上電話。讓·盧不由得暗笑。勞倫特總是這樣描述他的新想法:有把握的。實話實說,他不得不承認它們經常的確挺不錯。然而對勞倫特而言,不幸的是他也總是這樣形容他對博彩輪數字的預見,卻幾乎從來不曾說中。

他向左拐去,將賭場廣場撇在身後,不緊不慢開下幾天前法拉利、邁凱倫等賽車曾以瘋狂的速度你追我趕過的山坡。繞過波蒂爾彎道後,涼爽的海風和黃色隧道燈光撲面而來。他開進隧道,享受著清涼的空氣,周身圍繞著色彩斑斕的人工燈光。他從隧道另一頭開出,迎面正對燈火亮堂的港口,那裏停泊著總價值1億歐元的遊艇群。左邊的要塞高高居上,守衛著燈光柔和的城堡,仿佛細心呵護著摩納哥親王一家的安眠。

他盡管對這幕景象已經習以為常,卻還是每每為它的美麗所震撼。讓·盧完全理解這幅美景為什麽總能令來自大阪、奧斯汀或者約翰內斯堡的觀光客們屏住呼吸,拍照拍到胳膊酸痛。

他終於快到了。他依稀聽到了“星星和酒吧”夜總會敞開的門裏飄出音樂聲。這裏是摩納哥夜生活愛好者們的必停之處,他們在裏面可以喝點啤酒,吃點小吃,等到夜深後再散落到海濱沿岸各個迪斯科舞廳或者夜總會。

蒙特卡洛廣播電台所在的大樓位於安托萬一世碼頭正前方,裏面駐紮著一些性質相仿的單位:飯店、船舶展示廳、畫廊、蒙特卡洛電視台的演播室等等。讓·盧走到玻璃門前面,摁下可視對講機開關。他站在攝像機前面,讓它直接掃描右眼。

秘書拉吉爾的聲音傳來,她裝出威脅的聲調,“來者何人?”

“晚上好,我是以眼還眼先生。請開門。我戴了隱形眼鏡,視網膜掃描器失效了。”

他後退一點,以便女秘書能看到他。對講機裏傳來一聲輕笑。“快進來吧,以眼還眼先生。”一個故意表現得畢恭畢敬的聲音說。

“謝啦。我來是想向你推銷一本百科全書,可現在看來我首先得大跌眼鏡才行。”

門砰的一聲打開。他上到四樓,電梯門一滑開,他迎面正撞上抱著一疊CD站在樓梯口的皮埃羅的圓臉。

皮埃羅是電台的吉祥物。他已經22歲,卻仍舊長著兒童的頭腦。他比一般人矮,圓臉,直刺刺的頭發,令讓·盧總覺得這個男孩像一個微笑的菠蘿。他非常不可思議,擁有最簡單的生物才有的本能,能讓所有人一看到就喜歡他,而他只喜歡那些他覺得值得喜歡的人。他的判斷力幾乎從未出錯。

他熱愛音樂。他的頭腦對最簡單的邏輯也難以接受,但是一旦觸及他最喜歡的話題,他就會突然變得有條有理。他擁有計算機一樣的記憶,記得住廣播電台档案室裏數不盡數的CD以及各種音樂。你只要提到一個歌名,或者哼一段旋律,他就能立即跑開,很快帶著有這首歌或者旋律的CD跑回來。由於他和電影裏的角色如此相像,台裏人都叫他“小雨人”。

“嗨,讓·盧。”

“皮埃羅,你這麽遲了還不回去?”

“媽媽今天晚上要加班。大人們要舉行晚宴。她要再遲一點來接我。”

讓·盧對男孩的語病暗暗感到好笑。皮埃羅有獨特的表達方式,使用一種與眾不同的語言。他犯的錯誤和他對此的毫不知情往往成為別人的笑柄。他媽媽,也就是那個要“再遲一點”來接他的女士,是蒙特卡洛一家意大利人的女管家。

讓·盧是兩年前認識皮埃羅母子的。那天他們站在電台門口。他與這對有點奇怪的人差一點擦肩而過,突然,女人怯生生地湊上來,無比怯懦地和他說話。他意識到她是在等自己。

“請原諒,請問您是讓·盧·維第埃先生嗎?”

“是的,夫人。有何見教?”

“非常抱歉打攪了您,可是我兒子非常想要您的簽名。皮埃羅喜歡聽收音機,您是他最喜歡的主持人之一。”

讓·盧看到她樸素的衣著和過早變成灰色的頭發。這個女人可能實際上沒有看起來這麽蒼老。他給了她一個微笑。

“當然可以,夫人。我非常樂意為忠實的聽眾做這點小事。”

他接過這位母親遞上的紙和筆。皮埃羅也走了過來,“您看起來一模一樣。”

讓·盧沒有聽明白。“和什麽一模一樣?”

“和收音機裏一模一樣。”

讓·盧迷惑地轉向女人。她垂下目光,放低聲音解釋道:“您知道,我的兒子有點……”

她煞住口,好像突然不知道怎麽說多年來早已爛熟於心的那個詞。讓·盧仔細打量一番皮埃羅,看出他異於常人的表情。突然之間他心裏為這孩子和女人感到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