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開始每天晚飯的時候都希望見到父親,希望洛倫佐和他說了些什麽。列奧納多偏愛男性的消息,還是讓我有些難過。希望父親是錯的,或許他只是不想讓我嫁給一個藝術家而故意編造了謊言。通常這種以藝術為職業的男人不會是一個可靠的丈夫。但這位藝術家的眼中卻流露出了吸引我的目光。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來自列奧納多的信。信不長,是瞞著父親悄悄送到我手上的。在我撕開火漆的時候,有兩頁紙掉了出來,滑落到地上。

從米蘭為麗莎小姐送上的問候:洛倫佐先生要求我為您畫一幅肖像畫。我再也想不出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了。您的美麗會流傳千古。等我完成魯多維科伯爵的工作,就會回到佛羅倫薩,並且一直在那裏生活下去。

隨信附帶了一些我畫的速寫,供您觀看。一張是稍許細致一些的草圖,根據那天晚上的漫畫加工了一下。另一張是從我自己的速寫本裏復制的,那是梅第奇家族內部的人特別感興趣的一張畫。

我渴望繼續我的繪畫工作,並希望盡早與您相見。

您的好朋友 ——列奧納多我揀起掉在地上的紙,認真看著它們。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列奧納多會在朱利亞諾·德·梅第奇死後,被要求來完成他的雕塑。因為,他對我特征的記憶和描繪簡直精確到了令人震驚的地步。雖然對於背景庭院的描繪非常簡單,但他用銀尖筆在雪白紙上畫出的我卻異常生動逼真。他細膩地描繪了我的臉龐、脖子、肩膀,似乎比我鏡子裏面的樣子更為真實、莊重、深刻。我在他筆下的造型並不是當時他要求我的樣子,而是之前,我站在朱利亞諾的半身像前,斜著看向畫家時的樣子。他對我的面龐用筆頗多,大約占了整張紙的四分之三,描繪細膩,光影恰倒好處;我的頭發和肩膀用幾個簡約的線條表現出來。頭部後面是一個模糊的東西,可能是一個發網,也可能是一個光暈。我的眼睛、突出的下巴和面頰都是用白色的石墨仔細刻畫了。

我的嘴角微微上翹;不像是在笑,但又好像有一絲笑意。這是當我看到朱利亞諾眼中的善良時真情流露的結果;當時的我看起來也許像個天使。

我一直看到有些眼花,才把目光轉向另一張紙。

這是一幅快速、簡單的速寫作品,上面的形象勾起了我的回憶;這個景象我好像在哪裏見到過,是和我母親一起看過這幅畫像,就在議會大樓的某面墻上。

畫的是一個掛在絞刑架上的人,他面朝下,手被捆在身後。在這幅畫的背面是畫家作的標注:貝納多·巴隆塞利的死刑。

這幅畫的內容令人厭惡,實在不適合寄給一個年輕的女孩;我不明白為什麽列奧納多會這樣做。巴隆塞利到底和我有什麽關系?

這封信更加深了我的疑惑。 我希望能夠盡早與您見面……這句話是不是一種愛情的暗示?但他的落款卻用了一個很不尋常的稱呼,您的好朋友。朋友,再沒有別的什麽了。但同時,這封信也使我感到有些緊張:洛倫佐的委任,看來是真的了,而不是什麽故意要討好人的說辭。

於是,我每個夜晚都會等待我的父親,希望他能夠談到關於肖像的事情,或者,更重要的事情,去卡斯特羅參觀的邀請。

但我等到的都是失望。父親什麽也沒有說起過。而且每當我鼓足勇氣去和他說起洛倫佐是否提出,由誰來做我未來丈夫時,他總是給我一個否定的答案。

一天晚上,在又一次失望的晚餐後,我回到房間,紮魯瑪提著燈來找我,並且順手把房門帶上。

“別問我是怎麽拿到的;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她說著,從她的緊身胸衣中掏出了一封用蠟封好的信。我接過來,想著這一定是來自洛倫佐的。信的內容讓我大為吃驚。借助著紮魯瑪的燈光,我讀著:  我尊敬的麗莎小姐 :

請原諒上次您來到我家的時候,我對您的失禮 ;並且也請原諒我今天給您寫這封信的冒昧。我知道我是太大膽了,但是想要再一次見到您的願望使我有著無盡的勇氣。

父親現在病得很嚴重。盡管如此,他仍派我抽出時間陪同您,並且由我父親和你父親各選一個人陪同我們,去卡斯特羅的別墅看一看。今天,我的哥哥皮埃羅已經給安東尼奧先生寫了邀請函。

我熱切盼望著能再見到您。期盼您的到來。

您謙卑的仆人

朱利亞諾·德·梅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