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堅強的“我”也倒下了

商人銀行已故總裁給人帶來的苦痛,似乎在與日俱增。絲毫沒受損失的人厲聲罵他的情形倒並不多見,但是,從滿心厭惡他的人那兒,卻常常傳出他這個人貪得無厭的新說法。商人銀行原是小商人最愛光顧的銀行,儲蓄部門甚至連很小一筆的存款也願意拉過去。原本以為自己有了存款能夠自立的人,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得面臨住進貧民救濟院或幾百塊存款一掃而空的局面。可是,所有的銀行停業時總會發生這種慘狀,銀行董事們也在設法讓存戶能得到存款的百公之二十作為補償。

但是最近,我和葛屈德幾乎都快忘了銀行停業之事,就像忘了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樣。我們沒有再提起這傑克·貝利,我無法改變自己認為他有罪的想法。葛屈德也非常清楚我的感受。至於銀行總裁之子的命案,我的想法有二:我時而認為葛屈德知道或至少懷疑命案是傑克所為;時而又深怕那一夜葛屈德是單獨一人在螺旋樓梯上的;時而又想到陸先·瓦勒斯的母親可能作繭自縛,制造了對自己不利的非常充分的證據。當然,我也多次想把一切疑慮暫置一旁,明確地鎖定某個人,不論他是誰。

在追查妮娜·卡林東這件事情上,我真是失望到了極點,因為她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我一回到家,就向其中一位刑警描述她的長相。但是,到了晚上還是沒有找到她。

後來,我跟葛楚蒂說起露易絲病重時接收到的那封電報,還有我去拜訪過華克醫生以及我懷疑瑪蒂·布利斯跟妮娜·卡林東就是一個人等等。她也跟我一樣認為,其中必有蹊蹺。

可是,我沒跟她提及刑警對亞歷斯的懷疑。當時被我根本忽略了的細枝末節,現在我都回想起來了。我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如果亞歷斯是個間諜,那我雇用他、讓他住進屋裏來,不是在引狼人室、認敵為友嗎?

但是,這一天晚上八點鐘的時候,亞歷斯自己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奇怪又令人討厭的家夥。他們兩個人看起來真夠奇怪的。亞歷斯全身上下就跟流浪漢一樣,肮臟破爛,那個家夥則一雙眼烏青的了。

葛屈德本來在無精打采地坐等傑姆遜晚上傳回訊息,但是,當她看到這兩個人就這麽古地古怪地走進屋裏時,就顧不得禮節地跳了起來,呆看著他們。值夜班的看守刑警溫爾特,也跟著他們走進屋裏,眼睛緊盯著亞歷斯逮到的家夥。原來他們之間有了一番格鬥,所以面目如此狼狽。

這個被逮的家夥又瘦又高、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現在則又是一副既害怕又丟臉的樣子。亞歷斯則一臉專注,沒有異樣的表情。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曾問過他昨天為什麽擅離職守。

他突然開口說:“瑞秋小姐,這個人可以告訴我們有關哈爾斯先生失蹤的重大消息。我發現他正要賣掉的表。” 他從那人的口袋裏掏出一塊表來,放在桌上。那正是哈爾斯的,是我送給他二十一歲的生日禮物。這只表被確認後,我擔心得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他說他還有一對袖扣,但是已經賣——”

“賣了一塊五。”

這個一身狼狽的家夥一邊看著刑警,一邊用粗啞的嗓音在插嘴。

我問他:“他沒死吧?”

他清了一下喉嚨:“沒有,夫人。”他粗聲回道,“盡管他傷得非常嚴重,但是沒死。他蘇醒過來時,我——”他停了下來,看一看刑警,“溫爾特先生,我沒有偷那只表。”他哀泣著說,“我在路上撿到的,我發誓。”

溫爾特先生對他根本不加理會,眼睛緊盯著亞歷斯看。

“我還是把他告訴我的事跟你們說一說。”亞歷斯說,“這樣會更明白些。傑姆遜先生再打電話過來時,我們就可以讓他從正確的方向開始調查了。溫爾特先生,我在第五街發現這個家夥正要賣這只表,跟我開價三塊。”

“你怎麽認出這表的?”溫爾特打斷他的話。

“我以前見過這只表。事實上,我晚上在樓梯口守夜的時候,就認出來了。於是,我假裝說要買下來。等我們走進一條巷子裏時,我一把就將這塊手表抄了出來。”

那個家夥抖了一下,亞歷斯奪下這只手表的情形便可想而知了。

“然後,我就從這個家夥身上挖出這件事的根由來。他說他目睹了整個事情的經過。當時,他就在汽車撞上的那一節貨運火車的走廊上。”

那天晚上,那個家夥本來是在鐵路側線上的一節空貨車廂裏睡覺,這列西行的火車預定黎明時駛離那裏。他跟副駕駛交情不錯,所以一切都很順利。大概十點鐘,或是更早一點,車子撞上車廂的可怕碰擊聲驚醒了他。他想打開車廂門,卻再也打不開了。他就從另一側車門下了車。就在這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