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吼雷攀雲第六節 水回天(第3/4頁)



睿奕的叫聲喚醒了柳兒,讓她在昏迷中體會到一種解脫的感覺。睜開眼的她看到正在松散的雲層間透出一縷縷霞色,血紅血紅地。

五侯從坡下爬到柳兒身邊時,柳兒已經站在一塊突起的平石上,靜靜注視著西南方向的嶺頭,那上面有獨自而立的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搖曳的柳樹讓她的心情如此的寧靜放松。

“去哪裏?”五侯的問話雖然簡單,卻讓柳兒一時間想到了太多太多,過去的,現在的,老爹沒了,家沒了,自己該何去何從?

“或許……”柳兒緩緩擡起手臂,朝著一個方向指去,“或許我該去那裏,我是從那裏來的。”

五侯順著柳兒的指向,他只看到嶺頭上的一棵柳樹,在西南方向。

《福建東嶺區水文載本》記有:“東區嶺多匝連,每年洪期早,遇淤則泛濫四邊乃及平野。民國始時,連綿雨期,水文巨變,洪道轉走,盡趨於東,入渠入河入海,再無泛濫之勢。原民皆安。”

千嶺山區流傳,民初大洪,眾流聚集,推山倒嶺,勢要毀盡生靈,化山為澤。幸得老天開血眼,憫憐蒼生,收所匯流洪,瞬間其勢盡滅,大水消於無形。

至於張傳道所說“神花損,缺寶相,疆不全”,綜觀現今東南之局,似乎是暗應了台灣至今未歸於統一之缺憾。但天運還須人為,寶相有損,人力可補,此“疆不全”之厄終究會有破解之日的。

七月流火,陽中盛。初七,火曜日,無風,雷動西北。

黃土之地,被烈日曬得面土盡浮,人踩在上面很是松綽。浮土中的熱氣不斷順著褲管往上湧,像是要把衣褲鼓脹起來,可它讓人流淌下的汗水偏偏又使得衣褲都粘附在皮肉上,扯都扯不下。

近處的黃土溝,被曬出了龜背般的裂口,從中蒸騰出的熱量,讓遠處的黃土丘看上去很恍惚。

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有兩棵樹冠很大的樹,相互間離得很遠,總要在十幾個樹影的樣子。

兩棵大樹,一棵是榆樹,另一棵也是榆樹。樹和樹不一樣,在這樣貧瘠的黃土地上,能長出如此枝繁葉茂的大樹很不容易;榆樹和榆樹也不一樣,一棵枝展葉綠,可以給人帶來一點稀罕的陰涼清爽之氣;一棵枝垂葉澀,籠罩著的卻是一種陰毒死亡的氣息。

其實那棵籠罩著陰毒死亡氣息的榆樹真正與另一棵樹不同的不是枝葉,而是上面懸掛的榆錢兒。那無數的榆錢兒的顏色不是碧綠的,也不是枯黃的,而是暗紅的,而且那些榆錢兒會無風自動。

“榆錢兒”的動不是想象中的擺動,也不是抖動,而是蜷曲著,扭轉著,收蠕著。樹上也有一動不動的,那是大枝杈上蹲著的一個人,一個衣衫襤褸臉色青白眼睛血紅的人,口中還銜著一根紅線頭。打眼就能看出,這人和那些“榆錢兒”有著很重要的關系,因為他的模樣裝束乃至表情姿勢,都和哪些“榆錢兒”一樣的詭異,讓人看著就心中發怵。

“榆錢兒”是活的,這點看到的人都能肯定,只是它們的真正來頭卻沒幾個人能說出來。它們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樹棺蜈蚣”,江湖上則大多叫它們“屍血蜈蚣”。在南疆,有一族的風俗是將死者棺木擱於大樹之上,謂之樹葬。但不知道是棺木原因還是大樹的原因,有些棺木上樹後不久,其中就會有暗紅色蜈蚣從縫隙中爬出,其形很似榆錢兒。有人說此蜈蚣為死者魂魄所化,也有人說這是他們族人在棺中放入的護棺活蠱。但不管哪種說法正確,反正從有血蜈蚣開始,就再無人敢接近擱棺之樹,因為這種蜈蚣周身劇毒,觸之即亡。《異蟲譜》、《南疆遊聞見記》中均有此記載。

此時樹下也站著一個人,銀白色頭發雖然梳理得一絲不亂,卻已經沾上了累累黃色塵土,臉上的汗液也粘附上黃土塵,讓帶些笑意的臉龐顯得有些森然。那人手中持一把閃著淡藍鋒毫的笑臉鬼頭刀,刀柄上所掛大塊紅綾比樹上人的眼睛還要紅。

樹下的正是笑佛兒利鑫利老頭。利老爺子雖然不知道頭頂那些紅色“榆錢兒”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那個血紅眼睛的人是什麽底細,但他卻知道自己不用害怕,因為不管自己面對的是蟲子還是人,他們已經在自己之前害怕了,是害怕自己手中的刀,害怕自己刀上的紅綾。

不單是利老頭知道自己面對的局勢,其實周圍有好多人都看出來了,或者是感覺到了,笑臉鬼頭刀以及那塊血色染紅的紅綾所挾帶的殺氣和血氣已經完全將樹上的人和怪蟲壓攝住了。

離這樹大概有十幾步的地方,一個薩滿模樣的人呆立著,他的衣著相對與這樣的天氣肯定是太暖和了點,也許從開冬以後就沒舍得脫下件衣服。他的眼神是散落的,因為根本沒人看得出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何處。他的眼神又是集中的,因為所有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有種被他盯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