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十三節 火欲旺(第3/4頁)



發髻脫落了,抓住秦先生頭頂的“五指錐合罩”飛彈回去,並在這飛彈回去的軌跡裏撒落下一片血珠。

秦先生銅鈴刃口的一個旋切,沒有正好切在發髻上,因為頭頸被拉高了。發髻是連著頭頂的大塊頭皮一起切下來的。

花白的頭發四散開來,頭頂卻變成了血紅的一塊,鮮血順著那些花白頭發緩緩流下,讓那些散亂的頭發沾黏成前一縷後一團的。另外更有大量的血花濺滿了秦先生削瘦的臉,讓他的面目刹那間變得猙獰,就像是血獄裏爬出來的鬼魂。

秦先生脫開錐合罩後的頭顱僵硬在那裏,依舊那樣仰擡著朝前。好一會兒才一下子重重地頹然落下。導致勾掛在屋檐下的身體不住地震晃,於是更多血從鉤破的身體上流淌下來,灑落下來。

秦先生不再動彈了,死了一般,滴血的頭顱垂掛著,滴血的頭發垂掛著,握著死封鈴的手臂也垂掛著,一直垂掛到下面的藤條箱裏。身上流出的血和頭上流出的血在右手臂上匯合成一處,一起沿著手臂往下流淌,流出的彎曲途徑如同是在描繪一個血紅的梅花樹幹。

死了?就這麽死了?

死了,應該死了吧。這麽把年紀,這麽把瘦骨,能流出幾升血啊?能扛住幾分的痛?

那十九只“五指錐合罩”沒再撒出來了。轎廳裏的人倒施施然走了出來。她的聲音重新變得甜膩,而且還加上了少女樣的怯怯然:“呦呦呦,這許多血呢!”

這聲音讓聽到的所有人都感到頭皮發麻,汗毛直豎。這樣的甜膩膩嬌滴滴聲音竟然是從一張掉落了兩顆牙齒的半老婆子嘴裏說出,而且是面對一個她下令剝奪掉的生命,這般的扭捏作態簡直可以將死人都惡心活了。

死人不但惡心活了,而且還發火了。秦先生頭顱再次仰起,垂掛著的頭發甩出血珠無數。

從藤條箱裏抽出的右手已經沒了死封鈴,而是丟出了一朵小火花,火花只飄出不到一尺,右手又迅疾地從藤條箱裏掏出一個皮囊。皮囊口子裏射出一根渾濁的水線,直追那火花而去。

火花是個很平常的東西,江湖人叫它“夜行火絨”,過去夜行人常用。是將一線火芯悶裹在絨條中間,塞在帶蓋兒的紫竹管中。需要時可以抖晃燃起也可以輕吹燃起,還可以一截截彈飛出去,然後在空中劃過引燃。

那混濁的水線倒不是個平常的東西,《西域異物錄》有記:雁落漠西沿極巨之山,名黑燭山,不可攀,山底有洞不知其深,入內八百步有泉,色黃極易燃。

《異開物》有記載:西方黃泉,藏僧帶入中原,易燃難撲,為燃物之最。

這黑燭山腳底下所產黃色泉水其實就是一種純度極高的火油,有些類似經過提煉的汽油。它的燃燒能力和燃燒速度都不亞於於汽油,而它的可燃度和燃燒時間還要超過汽油。那年秦先生在鎮江一座廢棄老宅子中點出一對不知什麽朝代的漢白玉石虎,他就是用這一對石虎和一個販賣波斯銀器的沙海客換來這袋黃泉,而且那沙海客老毛子還非常慷慨,將那壓射成線的皮囊也一並給了他。這皮囊其實是海外巧匠制作的“雙層壓射皮盒”。

極易燃的一注水線直追前面的那朵火花,一前一後直奔老女人而去。這水與火在那自稱太後的老女人面前能否撞擊出一個瞬息間燦爛的光芒?

那老女人看到秦先生突然活了,對這樣的情形她沒感到一點意外。如果面前這個人輕易地死了,那她才會意外,她會為自己二十年前的眼光感得失望。

一朵火絨爆做一個火團,一注水線燒成一根火柱。老女人的動作很快,這點也與她的年齡不相符。火團在她面前還沒有不到一尺的地方噴濺開來,還沒等那火團有一點收斂的時候,不,應該是還沒有完全爆開的時候,女人的身形已經重新退到轎廳裏面。

火團雖然沒有老女人快,但它也沒有停止,一直追到轎廳的門口,並在門口分做幾路,迅疾地順著門葉、門框、木壁、廳柱往上方和兩側蔓延開來。

秦先生笑了起來,聲音不大還有些怪事怪調的,“嘎嘎呦呦,嘎嘎呦呦”。其實他也想放聲大笑,可是大笑使肌肉收縮,渾身亂顫,給身上各處的傷口帶來陣陣劇痛,於是他是邊小聲笑邊呦呦地叫疼。

火團沒燒到那老女人,可是那老女人卻在轎廳裏氣急敗壞、咬牙切齒:“這個老殺才,真是個百足之蟲。差點毀了我的臉。”女人真是越老越注重自己容顏。秦先生放出的火團雖然沒燒到老女人的臉,但只有那老女人知道,自己的眉毛、睫毛、劉海都讓那火團烘得焦黃卷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