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六節 匣中刺(第2/3頁)



魯天柳疲趿的步法是為了迷惑二層彈琵琶的主兒,但更重要的是自己需要這麽走,這樣的步法可以探到機關坎面,步子的沉重可以震動消息使弦扳脫扣動作。

她是在上樓,但她走的不是樓梯的階面,她從做“辟塵”之工就很少正經地走階面,因為她平常做事的方位是樓梯的外邊角、底沿、底面。今天她走的是樓梯階面的的擱邊。她只用兩根手指搭住欄杆的扶手的外邊角,上樓的感覺和別人從階面上走沒什麽兩樣。

她沒踩到坎面,她只是踩在坎面的邊沿上,但重重的落腳力道讓邊沿上受的到較大的力,也讓坎面的機栝受到不大的力。機括是很靈敏的,不大的力已經讓它崩緊的弦簧動作了。

坎面動了,匣子合了,“匣中刺”也刺了。可這都和柳兒沒關系。那些“刺兒”都在她的身邊豎立著抖動著,其他那些“翻板百刃坑”、“虎齒陷夾”也好,鋼板階面、“鋒口豆腐格”也好,跟她就更不搭界。

她繼續邁步上樓,但已經不是剛才那種怪步子,而是輕巧無聲的彈躍。坎子面一直布到第八節梯階,這是樓梯的最高一節。也就是說樓梯上沒其他坎面了。

站在二層的樓梯口,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矮矮的戲台,戲台上有一桌兩椅,這樣的布置應該是唱蘇州評彈的台口。

中間桌上放著一把小三弦,兩邊椅子上都坐著人。一邊是個豐腴的女人,還有一邊是位枯瘦的老者。

老者真的很枯瘦,枯瘦得像是一具骷髏。而且讓人惡心的是他還搽了滿臉的粉,很厚很厚。厚厚的白粉在臉上粘掛不住,掉落得滿身都是,舊得變色的暗青色長褂被弄得白花花的。那老者的坐姿也很奇怪,整個身體直直地斜著,後腦搭在椅背上,**只擱一點在椅面上。樣子像是在小睡,可口眼卻朝天花頂大張著,一動也不動。

女人很豐腴,臉上也是厚厚的粉,但她是抹的油粉,白且亮且滑,除了油粉,她臉上還畫了許多油彩。腮紅、眼影、鼻影、眉線一應俱全,就連指甲也均勻地塗滿顏色,塗滿深黑的顏色。她坐得很端莊,懷裏抱著一把琵琶。

魯天柳聽過幾次評彈,是秦先生帶她去的,雖然那些演員也化妝,卻從沒見過這樣濃的妝。這樣的濃妝應該用在其他場合,比方說剛入殮的屍體。

女子見到了魯天柳,拇指一橫按住了琵琶弦。她的眼睛也大睜著,表情是驚愕而茫然的。出現這樣表情的原因應該來自“匣中刺”,這個厲害坎面竟然沒陷住面前這個姑娘家家。

她的確應該感到意外,所有知道這坎面的人都應該意外。現在的“匣中刺”竟然還有人能逃過,這真的可以說是個神話。

二層的樓梯口那怪味道更加濃烈,魯天柳在這怪味道的籠罩下對面前這兩個人的感覺就是詭異和齷齪。可是這種感覺的來源是什麽?她並不清楚。

魯天柳眼光從那兩人身上反復掃視過幾趟,她在認真地觀察,她沒放過任何一個細微之處。面前這兩個是什麽玩意她大概猜到了。

掃視中,她注意到兩樣東西。枯瘦老者身的臉和豐腴女子的繡花鞋底。臉上的白粉不是化妝用的彩粉,魯天柳聞出那是石灰粉,在樓下她就已經辨別出奇怪的味道中夾雜著石灰粉的氣味。那麽奇怪味道中除了石灰粉的氣味還有些什麽氣味在裏面呢?

老者是用石灰粉蓋滿了臉面,臉上蓋石灰粉是幹什麽?難道是防止臉面腐爛嗎?那繡花鞋是新鞋,鞋底邊沒有一點黑土,只是有些潮濕,只是有些發黃,只是有些白灰,那白灰也是石灰。鞋底的石灰幹什麽用?莫不是為了覆蓋鞋子裏滲出的黃水?

濃妝、不粘土的新鞋、石灰粉、滲出的黃水、枯瘦僵直的老者,這些都不算什麽,可是同時把這些條件攏在一塊兒,這樣的人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見到,那就是在墳場,在墳場埋著的棺材裏。

再次凝神聚氣的魯天柳似乎聽到東西腐爛的聲音。再次凝神聚氣的魯天柳的的確確聞到了腐屍的臭味兒,

兩具死屍,那是兩具埋了又被挖出來的死屍。那奇怪味道中除了石灰粉的氣味還有的就是屍臭。

魯天柳有些害怕,她不是害怕死屍,就像那枯瘦的老人那樣一動不動的死屍。她害怕的是活屍,就像那豐腴女子那樣的如同生人的死屍。

一個已經沒有生命的軀體卻左顧右盼、眉目有情地撥動琵琶。魯天柳知道那不是鬼,因為鬼那樣的臟東西她發現過,當時她三覺不是這樣的感受。而且現在是大白天,又不是綿雨、陰風、濃霧的天氣,這樣的環境和時間,要真是個鬼倒容易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