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五節 弦音尋(第3/4頁)



旋轉砍殺的五侯疏忽了一件事,在這裏,技擊功夫是其次,真正厲害的是布局,是坎面兒,是扣子。“吳鉤”不再退是因為有扣子落了,而且他能保證五侯肯定落扣。

“天網羅雀”是一道坎面兒的名字,其中頭扣是一張“韌藤馬鬃網”,這不是死扣,是個定扣。為四足一頭的布置,扣子就架在那兩邊的四根立柱上,那四根多出的柱子各牽一角為四“虎足”,動弦的扳扣為一“鳳頭”。

“吳鉤”已經快退到了後墻,他擋不住那刀風,所以他必須退。他要拉弦,所以他也必須退。

他突然止住退後的步子不動了,是因為他的左腿已經踩到了“鳳頭”,那是一塊翹翹板樣的青磚。青磚被踩下,“鳳頭”擡起,“虎足”便撲。

機括非常靈敏,弦子動得很快,那“韌藤馬鬃網”像片烏雲直直地往五候頭頂罩落下來。

五候的身形依舊在旋轉,他沒一絲其他反應就被罩裹在了網中。舞姿的收式讓那黑色“吳鉤”變成筆直刺向空中的“龍泉”,旋轉的刀風離他只差了半寸。

半寸的距離可以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生命軌跡,半寸的距離可以成為一個高手一輩子的驕傲。

瞬間變成“龍泉”的黑衣人自信的微笑並沒來得及從嘴角翹起,就已經改換成一個怪異的表情,那表情很復雜,但能肯定這裏面有難以置信的成分。

左額到右嘴角處畫出一道筆直的紅線。這紅線意味著不管他是“吳鉤”還是“龍泉”,他已經斷裂了他的劍頭。

刀風斜著在他臉上畫出的紅線只切入了半寸深,可刀力卻貫穿了整個腦袋。

“四足掛鬃網,鴉雀逃無隙。”不管你是何等高手,入到其中便再難脫身,更別說繼續攻殺。

鄭五候也無法脫身,但他可以繼續攻殺。他不是什麽高手,他只是個工匠,一個最善於建房立柱的工匠。進到這廳裏別的沒看清,這廳堂裏有幾柱幾架、位置距離、高度落差他已經了然於心,這“眼量”的技法是“立柱”一工的基本。網落下時,他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也清楚網的位置,所以這兩個位置告訴了他牽網的索兒是怎樣一個角度。

他的旋轉沒有被落下的網阻止。因為他的刀法是靠旋轉來增加力道的,就如同奧運會項目鏈球、鐵餅一樣。他每多旋轉一圈劈殺的力道便增加一份。此時他已經旋轉了許多圈了,積聚起的力量已經足夠他在全身裹滿網之後,抗拒網繩的掛絆再多旋出一圈。這一圈的旋轉他足尖輕點讓身體稍稍躍起了一個小小的高度。

躍起的小小高度改變了網角上索兒與柱子間的夾角,也改變了五侯所在之處與柱子間的直線距離。

這直線距離多了一寸,僅僅多了一寸。所以從網子眼裏伸出的刀尖也僅僅比剛才多前進了一寸。一寸的長度減去剛才與“吳鉤”之間半寸的間隙,便多出了半寸必須從“吳鉤”的臉面裏走過。

“吳鉤”半邊的腦袋斜著滑落時,也許帶著許多的沒想到。身體是隨後才倒下的,倒下時,半個血瓢般的腦袋狠狠地砸在後墻的墻板上。“咚”的一聲大響猶如鼓音,這是給那琵琶曲調收尾的鼓點,也是給他生命收尾的鼓點。

他畢竟不是真的“吳鉤”,也不是“龍泉”,斷了劍頭的劍還能殺人,斷了頭的人又能做些什麽呢?

斷了頭的他做了一件事,一件要人命的事。摔倒了他的身體,也就松開了他腳下的青磚。“鳳頭”重又落下,“鳳頭”落下能為何?是為啄食,是為取命。“天網羅雀”,羅到的可能是活雀子嗎?

天花頂板齊動,五侯的頭頂之上露出了這道坎面的二扣,那是已經被簧機繃得緊緊的九十九支“鳳嘴飛矛”……

魯天柳走入堂前間的時候沒發現魯聯和自家老爹。她本想回頭還回到偏廳與五侯再商量。可是一股味道吸引了她。

她的嗅覺可以發現汙穢的東西。可是他聞到的絕對不是汙穢之物的味道,那味道在她腦海中本該是嗆人的、灼熱的,可是在這裏卻是晦澀的、陰寒的。

味道從二層樓隱隱傳來,並不強烈,是一般人無論如何都聞不出來的。這味道讓正在收斂心神的魯天柳心輪一抖,眉間微跳。這細微的感覺讓她決定上到二層去,而且一個人上去,不能帶著五侯。

她走到樓梯口,是右樓梯。本來應該左上右下,左天右地。可是魯天柳意識裏卻覺得上面的二層更像是地,那種味道一般只有地下的些東西才會有。所以她走的是右樓梯。

踩上第一節樓梯的時候,那腳感松軟的梯階木板就讓她覺得是在往下走。踩上第二節樓梯的同時,他隱約聽到一聲枯澀的弦音,音不高,只一聲,就像是收緊琴弦時卡邊的弦子落下档口。這一聲卻讓她認為自己確實在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