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二節 槳淩波(第3/3頁)



他知道為什麽“無羽哨管箭”的箭尖始終沒有對準自己了。

沉默了片刻,魯一棄雙手合攏,在嘴巴處圈成個喇叭狀,向著那兩股靈逸氣勢高呼道:“哎——!來吧!我們一起走!”

狂勁的西風把他的聲音送得很遠很遠。

撥槳入山塘,停舫臨塢頭。

風動水起波,冬寒柳亦揚。

江南的冬天比北方來得晚,但是這裏的寒冷滋味卻讓好多北方人難以忍受。那是一種濕冷,讓你覺得那寒冷始終裹附在你的皮膚上,並鉆進你的毛孔直冷到骨頭裏。

北方大概在下雪吧,要不然這天氣不會連著幾天的陰霾,讓午後的姑蘇城都顯得暗沉沉的。

一條烏篷船繞了個彎,碰碎了岸邊尚未融化的一些薄冰,轉進了古老的山塘河。唐寶歷元年,詩人白居易在蘇州任剌史時,在虎丘與閶門之間開鑿河渠,築白公堤,即聞名遐邇的七裏山塘。

“自開山寺路,水陸往來頻”,如今的七裏山塘已經沒有當年詩中所說的那麽繁華熱鬧。河道兩邊的房屋很是破落,顯得有些蕭條,也難怪。畢竟是個亂世嘛。

烏篷船推開深綠色的河水,穿過山塘橋。船篷的簾布稍稍掀開一些,一雙明亮清澈的秀眸從簾布背後出現,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秀美的目光迅速在橋身上掃視一遍,應該是在尋找什麽。

簾布隨即放下,船篷裏傳出一個聲音,那是年輕女子很低很軟的吳語儂音:“莫有格。”

“唔。”回答這女子的是一個從喉嚨裏發出的低沉而簡單的音。

船行得不慢,雖然劃船的只有一個人。但從這年輕漢子粗壯的身材、肌筋凸暴的手臂就可以看出,他劃得很輕松,他甚至都沒怎麽用力。船也行得很穩,控制得很是到位,它貼邊抹角地在河道的一邊行駛。好多時候讓人覺得無法通過或者會撞在岸石、塢頭的關口,總能巧妙地通過,與障礙的間隙僅差分毫。

有人看出劃船的是在賣弄,船棚裏傳出一聲響亮的咳聲。

船慢了一些,也回到了河道的中間。於是船篷裏便又傳來年輕女子“撲哧”的一聲輕笑。

又過了通貴橋、星橋、彩雲橋。每次船過橋時,那雙秀眸都會出來尋視。但每次進去都是回的“莫有”。

過了彩雲橋,船便一下子拐進旁邊的一個小河道。這河道真的很小,比烏篷船寬不了許多,也不知道是流向哪裏的。小河道兩邊的房屋倒是很齊整,而且大多是兩層的樓堂。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這些樓的窗戶都不是采用的花格窗欞,而是整塊的木板推窗。這一點與江南建築的特征不符,倒有些像西南地區一些建築的風格。

河道很短,只進去了六七個船位就到了盡頭。這裏就像是個水路胡同,而且是個死胡同。盡頭處有個小小的石塢頭,塢頭上去是單扇的黑漆木門。門上沒鎖沒把,是因為這是宅子的後門,不需要鎖的,它的裏側有木橫柵,平常時只需要也只能從裏面關死。

從風水學上來講,好的宅穴周圍應該有水,因為氣是遇水而止、遇風而散。宅子藏風環水才能保富貴之氣不散。但不是所有水形都是吉相,一般以宅前有圓形和半環形為最上,波形其次,直線形再次。如果是在宅子一側,又是直線形,就為不吉了,富貴之氣會隨水流走;而像這樣宅後門直沖水道的相形就是兇相了,一是宅中富貴不聚,二是因為水在五行屬陰,直沖陽宅後門會帶來諸多兇險。這家宅子這樣布置,要麽這宅中有更兇局相,要麽這宅子是不住人的鬼宅。

烏篷船棚簾一掀,從裏面鉆出兩個老人。年大些的是魯承宗,他的面色蒼白帶些蠟黃,是傷後初愈的貌相。稍年輕的是魯聯,他看著那扇小門兩眼放光,一種抑止不住的興奮和鬥志在眼中湧動。

船恰到好處地停在塢頭邊,船頭與塢沿間距離只有巴掌寬。

魯聯邁步就要跨上塢頭,被魯承宗一把拉住。魯承宗蹲下身子,細細打量塢頭。他沒放過一塊石頭和一條縫隙。

“六角龜紋布石,龜紋紋透邊框而外無擋柱。這是個活塢頭。”魯承宗輕聲說道“坎面雖然無扣兒,可是塢頭往河裏一陷,這水中就不知道會有些什麽厲害玩意兒了。

“那怎麽上?”魯聯看著那寬度並不很大的塢頭石面問道。其實這樣寬的石面,他可以縱身躍過。可是落腳時要正好站直在門前石階上,還必須保證不會因前縱余力撞在那門上,他思量著自己沒這把握。而且門前的石階有沒有什麽古怪也很難說。

這才真是叫“未跨尺二檻,已遇兩頭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