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披霜沖雪第三十節 斯人歸(第3/4頁)



確實是瞎子,瞎子確實也沒死。魯一棄從他口鼻處噴出的一團團白霧就已經知道面前的不是鬼,是人。所以他馬上開口出聲,他怕再出現什麽誤會。

“大少!老大呢?倪三呢?你們都沒事吧?”

“嘿嘿,還惦著我,心沒瞎。”既然魯一棄開口了,獨眼也就放心了。

“你個挖洞的鼠崽子不是一直也惦著我呢,我能不把你給惦著。你幸好沒死,省得我買銅棺送你這個兇身。”瞎子嘴裏罵著,臉上卻是很高興。他對獨眼這番尖酸毒罵,讓魯一棄和獨眼更加確定這是如假包換的活瞎子。

瞎子踏“飛蛾索”登太湖石,被“鉸龍網”裹住,摔入池中。在裹住他而網還沒收緊的瞬間,他左手拉動牛皮水壺的帶子,將斜背在腰下的牛皮水壺拉到後背心的位置;右手橫持盲杖往外推。

“鉸龍網”收緊,網上刀片排列成螺旋狀鉸刺過來。瞎子的身上立時刀進肉破、血花飛濺,與此同時,摔入池中,水花飛濺。

是有許多刀片刺進他的身體,卻沒刺中一處要害。瞎子知道只有拼著疼才能救得命。他對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很自信,年輕時他面帶笑容把一塊燒紅的鐵塊放在大腿上,直到紅鐵變白、白肉變黑,並憑此從馬幫頭子李大駱手中贏了十四畝好地。

抵靠在網上的背部被許多刀片刺中,但他還是把後背心死死抵住,這樣才能支撐住前面的手臂。後背心這處要害有牛皮水壺的墊靠,只損失了水壺和大半壺水。他持盲杖的右手臂也被許多刀片刺中,可他也不能松,只有用盲杖和後背把網推開一個空間才能讓脖子和腦袋免受刀片鉸刺。

摔下水池後,他本想放松身體,浮在水面上。可是水中突然聚攏許多東西圍住他撕咬,兇猛而且快速。脫身之後他才知道那是“旗鰭虎齒魷”。

瞎子不可能放松了,就算他能忍受住網中的疼痛,卻不能對水池裏的恐怖無動於衷。他不知道水中是什麽,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站起身來,這一動,插進身體的刀片都一起開始割磨他的身體。水中的攻擊也更加集中,他的雙腿成了所有撕咬的目標,轉瞬間他的棉褲、鞋子、棉袍下擺全成了碎片,腿上的皮肉也開始離體而去。他發出聲聲慘叫,是因為刀片割磨的疼痛,更因為對水裏攻擊的恐懼。

離他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水花濺起,沖擊力極大的水波把他拋上池岸。半個時辰後,他終於用左手解開“鉸龍網”的繩扣,鉆了出來。此時他已經成了個血人,小腿上還死死咬住一條“旗鰭虎齒魷”的屍體。

他爬進廊道裏的一個角落,用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膏胡亂塗抹了一下傷口,就再也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醒來時,他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被風吹拂著飄進廊道的雪花落在他臉上,告訴他廊道外已經下起漫天大雪。他感到傷口已經沒有那麽疼痛了,就用盲杖支撐著站起。

站起來了,卻不知應該走向哪裏。可是這廊道他不敢亂走,他看不到自己在太湖石上留下的記號。他現在這狀態要是再陷在“燕歸廊”的坎面中,是絕無機會脫出的。他感到一絲淒涼,失去一雙明招子,連用自己鮮血鋪成的活路都無法看到。進不能進,退又不能退,這讓他感到十分郁悶,此時哪怕對家出個人坎,讓自己與他們拼個魚死網破也比這樣陷在坎中動不了要好。

他聽到角落旁邊有動靜,像是從墻那邊傳過來的,於是摸索著墻面一點點移過去。他盡量不發出聲音,他知道自己能聽到別人的動靜,自己稍不注意,別人也可以發現到他。對家的那些高手都是高深莫測的。

他摸索的手忽然落空了,這裏有一段沒有墻,是一個一人多寬的過道。他小心地走進去,把呼吸放長放緩,把腳步放輕,朝著有動靜的方向摸了過去。地面很光滑,他又是赤著腳,這使他的腳步如同貓一般輕盈。

前面出現了打鬥聲,不用想,肯定有一方是自己人。可是他們的步法動作發出的聲音怎麽如同抱作一團,分不出敵我?這樣抱在一起混戰的情形,不要說他一個沒眼的人,就是明招子在一旁也很難插進去手。

巨人的笑聲很陌生,巨人的話語很狂妄,巨人的聲音很響亮。這一切幫助瞎子找到目標,找準方向。雖然他有些驚異這聲音傳來的高度,但他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細長盲杖奮力刺出。盲杖穿透巨人的後頸椎,從他大張著狂笑的口中穿出……

“走吧,我們出去再說。”魯一棄用商量的語氣說。可是這話在獨眼和瞎子聽來就像是命令。於是他們相互攙扶著再次走進過道中的黑暗。魯一棄本來想掏出螢光石照亮。可是獨眼止住他。在黑暗中撐個光盞子反而很危險,會讓對手看清攻擊目標。他和瞎子,一個夜眼,一個聽風辨聲,黑暗對他們反而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