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4

汽車停下來。我臉上熱辣辣的,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真不是滋味。除了一些光亮和黑暗,我仍然看不清楚。我聽見正駕駛座那邊的門打開又關上。我手肘邊的車門打開了。

“你根本沒必要噴我兩次,”我惱火萬分,“那玩意的效果可以持續30分鐘。”

“我沒有讀使用說明,”她說,“來,我扶著你。”她抓著我的手肘,將我拽出汽車,“新鮮空氣會有所幫助的。”

“你不會把我推下懸崖吧?”我問。

“不會。”多蘿西·張牽著我的胳膊肘,好像我骨折了似的。

“你還是把我推下懸崖吧,好結束我的痛苦。”

“拿著,”她說,遞給我一只瓶子,“用這個洗洗眼睛。”

“水是沒有用的。你有沒有護手霜?或者有沒有油性乳液?”

她把手從我胳膊上拿走,我想她伸手到錢包裏去找了。過了一會兒,她說:“給你。”她把一個管狀東西塞到我手裏,“護手霜。”

我把管中剩下的乳霜全部擠到手裏,擦到臉上。又用襯衫擦臉。

“現在給我水。”我說。

等我清洗完畢,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減弱時,我的視線也清楚了一點。我只能大概看出她的輪廓——高個子,瘦瘦的——帶帽檐的白帽遮住臉龐。她看起來像是一朵郁金香。

水順著面頰往下淌,我又用上了襯衫,擤鼻涕。

我聽見她在咯咯笑。

“我真高興這能給你帶來樂趣。”我說。

“我只是……”她想說更多的話,但是沒說完,因為她一直在笑,“你看起來……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全身濕透了,有臭味,還有幾盎司的護手霜和半升水。想想看,在這樣的情形下,你能有多開心,”我咕噥著,“我們這是在哪裏?”

我看見我們站在一大片白色的邊上,中間夾雜著成片的彩色。在上面,可以看見綠色和棕色。在我頭頂,是藍色。

“草莓溝。”多蘿西說,我們現在是在伯克利校園東面不遠的半荒涼地帶。

“為什麽選擇這兒?”

“這兒安靜。”她說。

她的胳膊挎著我的胳膊,我們開始了奇怪的旅程。

“我以前常來這裏,”她告訴我,“當我還是個學生的時候。我們以前跑步會跑到這裏。”

這個時候,我聽見一陣腳步聲,瞥見白色、藍色和粉紅色朝我們走過來。我看見多蘿西擡了一下下巴,用那頂大帽子遮住面頰。

我很緊張,多蘿西看來注意到了我的緊張,“只是一對慢跑的情侶。”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我最初的很多約會也都是在這兒的,”她說,“徒步旅行約會比一起喝咖啡好多了。就算大家沒感覺,你還得到了鍛煉呢。”

她的觸摸有力而又溫柔,她的聲音也是如此。我猜不僅僅是她出眾的美貌使得公眾不停地看她的節目。

“我和一個女孩的初次約會在這兒。”

“怎麽樣?”

“棒極了,直到那個女孩拿出辣椒噴霧劑,噴我一頭一臉的。”

“沒辦法,我必須那樣做,麥考密克醫生。”

“納特。”

“納特。我得相信你,然後才能冒險。我一告訴你我的住址,那些人就在我的住處出現了……”

“但是你現在相信我了嗎?”

“我相信那些眼睛都辣得要掉出來了還有心思開玩笑的蠢人。”

草莓溝的初次約會。看來,多蘿西·張和我除了名字同時出現在一個死去男人的存儲數據中以外,還有其他共同點呢。

在醫學院第一年,我是飄搖不定的單身漢,我胡沖亂撞,和這兒的一個研究文藝復興的博士生約會上了。第一次見面前,我們在電話中聊的不少,然後我們決定一起進行一次大家不會感到有壓力的徒步旅行,穿越草莓溝。這次活動的總指揮是來自賓卅I的一位朋友,他在伯克利學工科。我迄今也不明白,為什麽他認為一個醫學博士生和一個文藝復興博士生結合比起氨水和漂白劑的結合更好。但是我就那樣約會了,10年前,在相同的山上揮汗如雨。